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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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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礼物的那天，直到睡觉林断也没有下定决心回电话过去。真正打过去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十一点以后了。
当时一家三口正坐在沙发看电视，林断起身说了句“我出去给小初买些零食”，然后就走了出去。
走出门外，他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小雨。站在楼道口看了会天，林断不想再上楼，便钻进自家停放在院里的车中。
一辆二手suv，空间不大，林断一直想要更换，但女儿再过两年就要上小学，他没有足够充裕的存款，便只能作罢。
从西服裤的口袋中取出了烟——他不常抽烟，今晚下楼却特意带上了。
林断降下点车窗，坐在车里静静地抽完，之后他才掏出了手机。
在电话拨出去的那一瞬间，林断的指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呼叫音响了五次，这五次足以令林断分清什么是期待，什么是恐惧。
“喂。”手机里传出一声似乎不太高兴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林断脑子一片空白，他之前预演的话通通作了废。
“你，你好。”
“啊……林断？”林歌的声音带着点懒散。
“这么晚打……怎么了吗？”
林断忙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钟显示十一点零五，他这才注意到现在已经很晚，也意识到了也许林歌这么多年一直都有早睡的习惯。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现在不就是在打扰他吗？
“打扰到你休息了，抱歉，那我长话短说吧。谢谢你昨天送来的特产……听说你搬到了附近？”
“嗯……因为我想待在能看见你的地方。”
过于直白的话语让林断一时愣在了原地，他不知怎么接话，用右手抵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我……我之前可能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但是现在我已经结婚了。”
“嗯，我知道。”
“所以和你……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
高中的那段时间，林断对林歌抱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态，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亲近，想要重新得到那种温暖和偏爱。
越来越分不清他和林景言之后，或许是投射，或许是破罐子破摔——毕竟他看出来了林歌对自己的感情，于是他想试一试。
尽管那晚的体验对他来说确实得到了一些欢愉，林断却觉得自己并不是同性恋。和过去一刀两断，回到正常社会后，他也遇到了喜欢的女生。
手机那端，林歌没有回答。长久的沉默中，林断只是呆然地注视着挡风玻璃上弹跳的雨珠。
“在北京看到你那条朋友圈时，我想了很久。这十年间我和罗秋蘅算是住在一起，我也和他说过你的事，他也是这么劝我的。”
“罗秋蘅他，甚至还给我介绍过男朋友，我跟着介绍的那人去酒店的时候，看见他脱衣服，只觉得很恶心，然后就跑出来了。”
林歌淡淡地说着。
“我可能也不是，因为我对别的男的都没有什么感觉，非要说的话我还是觉得女生比较可爱一点，你觉得呢？”
林断不知要怎么回答好。
“我当然不能随便找个女朋友，毕竟对那个女人来说这会是相当痛苦的事情。”
林断“嗯”的一声应和着。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工作中遇到过很多优秀的人，男人女人都有，虽然有很多人，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好像一个也没有。”
林断沉默不语。
雨越下越大，砸在挡风玻璃和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噪音。
“在下雨吗？”林歌突然问。
林断下意识看了眼车窗，回答说是。
“我说想搬到离你家近的地方，罗秋蘅不同意，他说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即便在我身边，你也不再是那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林断了，你有妻子和女儿，他还说什么人重要的是要懂得放弃。”
林歌停顿了一下。
“虽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是我只是想待在能够看见你的地方，我什么也不会做，更不会对你的家人多说什么，这样总可以吧。”
还是平淡的语调。
“只是想着，至少我们可以处在同样……同样的一片雨幕下，就像今晚这样，我问你下雨没，你能立马回答我，而且想见你的时候出门就能走到，这样就够了。”
林歌的叙述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林断无法判断林歌的心情，但他自己的心里却突兀地感到了一种悲伤。
林断的心中产生了些微动摇。然而他却不知道这种想法对于林歌本人，亦或是自己，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他知道自己无法回应林歌的感情，而在这种前提下，无论林歌对自己到底有多执着，也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而且，为什么这十年没事，甚至刚出狱的时候，林歌的表现也仿佛是不太在意自己的样子，却为何现在又赶过来了？
一丝不安掠过林断的心头。
尽管林歌说只想待在自己身边，只要能看到自己就好，但真的就只是这样吗？如果待在身边……长相呢？毕竟是亲兄弟，如果有外人看出来了呢？
仿佛能够听到林断的心声，林歌缓缓开口：“你在监狱的那几年，我一直在拼命赚钱，想着你出来后我能给你优越的生活条件。”说着，电话那头传来了很轻的笑声，像是自嘲，“我每次去探监你都不见我，后来你出狱了，我也就不敢直接去见你，只能让罗秋蘅注意你的态度，直到接受你好像真的不想再见到我。于是我就有些放弃，想着，其实你只要能够活得健康快乐，我就觉得挺好了。”
“之后，你和你那个高中同学……你们两个在一起，然后又不告而别，这十年其实我过得不太好，罗秋蘅也一直在挂念你。”
“但是……”林歌继续说着。
“挂念也好，想见面也好，我知道，这都是我单方面的，你并没有，所以你不用有什么压力。我喜欢你，但我也不会要求你怎么样，你不喜欢我也完全没有关系，你没有一定得回应我的义务。”
林断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
“我应该说清楚了吧？”
拿着电话的手颤抖着。
“毕竟我们都这个年纪了，再等下去的话，我好像有些害怕。”
林断说不出一句话来，长久的沉默后，他以一句“已经很晚了”为由，草草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就这样紧紧地握着手机，靠在方向盘上，精疲力尽。
林歌的感情过于厚重，自责，愧疚，难过，悲伤，各种情绪化为某种难以承受的沉重，让他感到心痛。
雨一直下着，林断的眼睛也开始泛潮。他抬手压了下眼角。
再不回去妻子该担心了，林断走进雨幕。
……
雨从昨晚下到了现在，连绵不绝。五月快要结束了，可天气却总是阴湿寒冷，让人看不出一点夏天的庙头。
下午六点，林断刷卡下班。他乘着电梯下楼，走进对面的一处露天停车场。他一边用肩膀和头部夹着雨伞，一边打开公文包取出了车钥匙，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林断”。
以为是公司的同事，林断转过头，却看见站在那里的竟是林歌。惊讶之余，公文包已经滑落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捡起公文包，林歌递给他。
“啊，谢谢……”
林断慌忙接过。
林歌穿着烟灰色衬衫和黑色西裤，手里正拿着一把应该是从便利店买到的透明雨伞。
“别这么看我，我只是来附近找朋友。”林歌无奈地笑了笑。
朋友？林断抱着公文包，迷茫地看着林歌。
雨依旧猛烈地下着，只是站在那里，裤腿就被渐渐浸湿。林断注意到林歌的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打湿得变了颜色。
“先上车吧……雨真的好大……”
“嗯”地应了一声，林歌很听劝地上了车，坐到了副驾。
林断坐上主驾，把公文包放到后车座，启动了引擎，同时打开了暖风。他余光看了下林歌，问道：“你朋友也在这栋楼里工作？”
“是对。”林歌再次解释：“我来之前不知道你在这里。”
如果是跟踪，那林断当然会生气，而眼下的这种解释，却也让他心里感到一丝不痛快。
很淡，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在不痛快。
林歌叹了口气，系上安全带，说：“是真的，这栋楼不是有个律师事务所吗？就那里。”
林断回忆了一下，他现在在楼里一家中小型的外贸公司当会计，楼上就是家律师事务所。
“我不会做那种事，不过好像你不怎么信。”
车内已经变暖，林歌笑着说，他的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林断没说什么，沉默了几秒，他低头也系上安全带，随口问道。“你在外面站了很久？”
林歌“啊？”的一声歪过头。
“……我刚搬来这里，还没有车，下雨天也叫不到出租。”
也就是说，在这种雨天，他就一直站着。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打电话给我吧。”这样就不会站在外面挨冻了。
林歌转头看着林断，低声问道：“可以吗？”
林断一言不发，安静的侧颜看起来很柔和，其实这么多年他的外貌变化也不是很大，还是很好看，只不过气质更加成熟了一些。
豆大的雨珠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林断想起了两周前和林歌的那通电话，当时外面也和现在一样下着雨。
“你搬到这里感觉如何？一切已经安定下来了吧。”
林断挑起不痛不痒的话题，现在车内的沉默令气氛异常尴尬。
“没什么感觉，不过工作在哪里做都是一样的。”
“你现在在做什么？”
林歌回答说没有工作。
“我手里不缺钱，事务所转让给了万沁婷，你还记得她吗？现在我给杂志写写稿，让自己有个事做。”
林断记不起他说的万沁婷是谁，“这样啊”的回应着。
余光里，他察觉到林歌一直在看着自己。这种坦诚而强烈的视线让他不由自主地偏头看向了窗外。
“你这车有些小。”林歌低声说着，然后又轻轻笑了一下，“搞得你离我好近。”
林断的眼皮颤了颤。
他慌忙启动了引擎，把车子开起来，驶进了雨中。
“你想去我家看看吗？”林歌对正在开车的林断说，“楼下有家菜馆，我还没试过，要不要陪我一起去试吃一下。”
林断没有立刻回答，他觉得一旦去了他家，说不好就会发生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
“我妻子应该已经做了晚饭等着我了……”
林歌闷声“嗯”了一声，林断紧张得咽了下口水。
林歌又问：“今天不行的话，改天呢？”
林断没有回答，他岔开话题：“你会做饭了吗？你以前做饭……”林断想说他以前做饭不太好吃，但话到嘴边又不肯出口，不然像是他在追忆往昔似的，这有些危险。
“我不会。”林歌一副不耐烦似的样子。
“哦……那，你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不能一直在外面吃吧？”
“就在外面吃。”
“你每天都吃外面的饭？”林断小心翼翼地问。
“也不算每天。”
林断看了眼林歌，他明显比过去消瘦了，气质里多了些脆弱，他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林断突然想到了林歌大学时期的晚上睡不着，说自己梦到了妈妈的样子。他小时候是怎样的？林宗泽那副样子，绝对不是会细心照顾孩子的人。
没有母亲，得不到爱，沉默寡言，自我约束，形影相吊……
林断心里突然一软，他想要尽自己所能地关心他，为他做点什么。
他握紧方向盘，说：“今天到我家去吃晚饭吧？虽然不会太丰盛。”
在红绿灯处停下车，林断侧过头，发现林歌微皱双眉。
“为什么要去你家？”
“就……方馨做饭还挺好吃的。”
车子再次动起来，却还是没有得到林歌的回应。直到林断把车子开进自家所在的街道，一路上他都没有挑起新的话题，他一直在等待着答复。
如果不愿意，林歌应该立即就会拒绝，所以没有回答应该就意味着默认。
性格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林断心里叹气。
他把车子停在小区的院子里，关闭引擎后，林断又再度确认，“要不要来我家？”
“如果我说不去，你会怎么样？”林歌抬眼问他。
“那就只好送你回家了……”
林歌眨眼的频率稍稍变快，呼吸时的声响也变得粗重，尽管他看上去一副烦躁的样子，却又始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你家里有你的家人在……”
最终，他这么说。
“为什么要把我带到你家去？我已经两周没有看见你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怨气，从林歌的立场出发，和喜欢的人的家人一起共进晚餐，好像有种被嘲讽的感觉。
“对不起，那我送你回家吧……”
林断说出这话的下一秒，副驾的车门突然被打开了。
林断看见林歌下了车，他慌忙地跟下去，可下车后又发现其实林歌一直站在车外没动。
林断松了一口气，他拿起放在后车座的公文包，再次邀请：“来吗？”
林歌没有说话。
林断试着向楼道口走去，悄俏回头，看见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林歌。
他又走上台阶，再次回头，发现林歌还是低着头跟在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