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人生的终点 ...
-
江知烨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昨晚后半夜他几乎没合眼。艾德里安醒了之后倒是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睁着那双酒红色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看得江知烨头皮发麻，最后只能忍无可忍地把人重新赶回沙发，自己则在卧室里坐了半宿。
“醒了？”客厅传来艾德里安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江知烨深吸一口气，拉开卧室门。艾德里安已经起来了，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好奇地摆弄着遥控器，尾巴在身后轻轻晃悠。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眼睛一亮：“老公，你醒啦？”
“……”江知烨闭了闭眼，强行压下想把遥控器砸他脸上的冲动，“第一，别叫我老公。第二，待在这儿别动，不准出门。”
他快速洗漱完，从冰箱里翻出面包和牛奶，囫囵吞枣地塞了几口。艾德里安就坐在对面看着他，眼神专注得让他浑身不自在。
“你不用吃饭吗？”江知烨含糊地问。
“我可以不用吃这个哦。”艾德里安晃了晃尾巴，“不过如果你喂我的话，我也可以试试。”
江知烨差点被面包噎住，他猛地灌了口牛奶，瞪了艾德里安一眼：“老实待着，不准给我惹麻烦。”
他背上包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门窗都关好，不准给任何人开门，也不准用你的……那些东西。”他指的是翅膀和尾巴。虽然觉得让一个魅魔看家很离谱，但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总不能把这尊大神带去学校吧？
艾德里安乖巧地点点头：“知道啦。”
江知烨这才稍微放下心，关上门快步下楼。清晨的阳光有点晃眼，他眯了眯眼，脑子里乱糟糟的。
“年纪轻轻，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他一边走一边碎碎念，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魂飞魄散是什么鬼啊，我还没毕业，还没谈恋爱，还没……”他猛地顿住脚步，谈恋爱？和谁？总不能是那个魅魔吧？
江知烨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往公交站走。他现在只想赶紧到学校，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场噩梦。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江知烨径直走到后排靠窗的角落。这个位置是他的专属领地，平时没人敢靠近，正好适合补觉。他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脑袋埋进去，试图忽略掉脑子里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刚要睡着，身边的椅子被人拉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江知烨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抬起头。谁这么不长眼？
然后，他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陌生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短裤，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腿。头发剪得短短的，乌黑柔软，额前的碎发微微垂着，遮住了一点眉毛。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是纯黑的，正带着笑意看着他。
很清秀，甚至有点乖巧，像个刚入学的学弟。
但江知烨的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这张脸，就算换了发型和瞳色，就算遮住了角和尾巴，他也绝不会认错！
“你……”江知烨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环顾四周，幸好大家都在忙着预习，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你怎么来了？！”
艾德里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老公，契约线说我们不能离太远呀。”
“闭嘴！”江知烨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手心碰到对方柔软温热的唇瓣，两人都顿了一下。江知烨像触电一样猛地收回手，脸颊瞬间爆红，“不准叫那两个字！还有，你这是搞什么？！”
他上下打量着艾德里安，短发，黑眼睛，没穿那身骚包的丝绸睡袍，看起来竟然……挺像个正常人？除了那条过分吸睛的短裤。
“我变了样子呀。”艾德里安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和眼睛，“这样就不会被认出来了吧？我是不是很聪明？”
江知烨简直气笑了：“聪明？你知不知道这是学校？你来这儿干什么？！”
“可是离你太远的话，我会不舒服。”艾德里安的语气带着点委屈，“契约线会拽着我，很难受的。”
江知烨语塞。他忘了这一茬。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几道好奇的目光投过来。毕竟，敢坐在江知烨旁边的人，整个学校都找不出几个。
“走，出去说。”江知烨压低声音，抓起艾德里安的手腕就往外走。他的手指碰到对方微凉的皮肤，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慌乱。
艾德里安很顺从地跟着他，被拽着走的时候，嘴角还偷偷勾起一抹笑意。这个人类的手，很温暖呢。
江知烨把他拉到教学楼后面的僻静角落，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他松开手，后退一步，双臂抱在胸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呀。”艾德里安无辜地看着他，“就是想待在你身边而已。”
“待在我身边？”江知烨气极反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奇怪？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我旁边，别人会怎么想？”
“别人怎么想很重要吗？”艾德里安歪了歪头，“我们不是应该在一起吗？”
“我们不是‘我们’！”江知烨强调道，“听着，我不管你是什么魅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学校，回我家去！”
“不要。”艾德里安很干脆地拒绝，“离你太远会难受。”
“你……”江知烨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看着艾德里安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只觉得一阵无力。他总不能在这里跟一个“普通人”吵架吧？
“行，你想待着是吧？”江知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以，但你必须遵守我的规则。”
艾德里安眼睛一亮：“什么规则？”
“第一，不准叫我老公，也不准叫我任何奇怪的称呼，叫我江知烨。”
“哦。”艾德里安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不准暴露你的身份，角、尾巴、翅膀，通通不准露出来，也不准用你的……魔力？还是什么东西，总之不准搞特殊。”
“知道啦。”
“第三，不准离我太近，保持至少半米的距离。”
艾德里安的脸垮了下来：“为什么？我们是伴侣呀。”
“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江知烨的语气强硬起来，“还有，不准随便跟别人说话，不准乱跑，不准……”他想了想，“总之，少说话，多做事，不对，是少做事，就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别给我惹麻烦！”
艾德里安低着头，看起来委屈巴巴的，“可是……我遵守了这么多规则，有奖励吗？”
“奖励？”江知烨挑眉，“没让你回沙发睡就算好的了，还想要奖励？”
“就一个小小的奖励嘛。”艾德里安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抱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江知烨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抱一个男的？还是个魅魔？想都别想！
但他看着艾德里安那双写满“求你了”的眼睛，又想到如果他不答应，这家伙说不定会在这里闹起来，到时候引来更多人围观，那才是真的麻烦。
“……就一下。”江知烨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艾德里安立刻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江知烨的腰。
很轻的一个拥抱，带着点小心翼翼。江知烨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颈窝，还有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奇怪的是，他预想中的排斥和恶心并没有出现，反而……心跳有点快？
江知烨猛地推开艾德里安，后退了一大步，脸颊红得像要烧起来。“好了，抱过了，赶紧走。”
艾德里安笑眯眯地看着他：“嗯！”
上课铃响了，江知烨瞪了他一眼，转身往教学楼走。艾德里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像个乖巧的小尾巴。
走进教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有好奇，有惊讶，还有些女生的眼神里带着敌意。江知烨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假装没看到那些目光。艾德里安也跟着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
江知烨：“？”
艾德里安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刚才路过小卖部买的，甜甜的，你要吃吗？”
江知烨没理他，翻开课本假装认真听讲。
但他根本听不进去。身边的艾德里安像个好奇宝宝，一会儿指着课本上的公式问他这是什么，一会儿又盯着老师看，小声问那是谁，甚至连窗外飞过的鸟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别说话。”江知烨压低声音警告。
“哦。”艾德里安乖乖闭上嘴，但眼睛还是骨碌碌地到处看。
一节课下来，江知烨感觉比打了一场篮球赛还累。他揉了揉太阳穴，刚想喘口气，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是室友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链接和一个惊恐的表情。
江知烨心里咯噔一下，点开链接。是学校的贴吧，置顶的帖子标题赫然写着：【惊！冰山校草江知烨身边惊现神秘帅哥，两人举止亲密，疑似……】
江知烨的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点开帖子，里面全是刚才他和艾德里安在教室门口、还有在角落里说话的照片，虽然角度刁钻，但能清晰地看出是他们两个。
下面的评论已经炸了锅：
“卧槽？那是谁啊？敢坐在江神旁边？”
“看起来好清秀啊，是新生吗？”
“我刚才看到他们在楼后角落！靠得好近！”
“不是吧不是吧，江神不是恐同吗？”
“前面的别瞎说，说不定是亲戚呢？”
“亲戚会在角落里单独待那么久？我不信！”
“啊啊啊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好配！我先磕为敬！”
江知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都泛白了。他侧头看了一眼艾德里安，对方正咬着棒棒糖，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呵呵。”江知烨低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绝望，“我现在出门被车撞死还来得及吗？”
艾德里安眨眨眼：“为什么要被车撞死？车子很危险吗？”
江知烨没理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冰山人设，什么恐同标签，在这个魅魔面前，都他妈是纸糊的！
接下来的几节课，江知烨如坐针毡。艾德里安倒是安分了不少，只是偶尔会拿出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对着课本拍照，或者偷偷看他。但周围投来的目光却越来越多，还有人拿出手机偷偷拍照。
江知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室，艾德里安紧随其后。
“喂，等等我。”艾德里安追上来，“我们现在回家吗？”
江知烨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你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麻烦？”艾德里安一脸困惑，“那些人为什么要拍我们？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江知烨：“……”他现在不想跟这个非人类讨论颜值问题。
“算了，跟你说不通。”江知烨摆摆手，转身往公交站走，“赶紧回家。”
回到家，江知烨把书包一扔，就瘫倒在沙发上，用抱枕捂住了脸。
“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他哀嚎道。
艾德里安换了鞋，走到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你很难过吗？”
江知烨没理他。他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如何解除魔法契约”、“魅魔是什么”、“遇到灵异事件怎么办”……结果出来的不是小说就是科普帖，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没用的。”艾德里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契约一旦生效，就解不开了，除非……”
“除非什么？”江知烨猛地坐起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
“除非一方魂飞魄散呀。”艾德里安说得轻描淡写。
江知烨：“……”他默默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再次躺倒在沙发上，生无可恋。
他才二十岁，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就要和一个男魅魔绑定一辈子吗？这算什么事啊！
艾德里安看着他颓废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他伸出手，想碰碰江知烨的头发，又怕被他躲开。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艾德里安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江知烨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他一个钢铁直男，被一个男魅魔缠上，还被全校围观，能喜欢就怪了。
“可是契约说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呀。”艾德里安有点委屈，“书上说，命定之人都会互相喜欢的。”
“那本书就是个骗子！”江知烨烦躁地说，“我不喜欢男的！尤其是你这种……”他想说“非人类”，但看着艾德里安受伤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艾德里安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他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
江知烨挑眉，等着他的“高见”。
下一秒，艾德里安的样子突然变了。
原本的短发变长了，变成了柔软的波浪卷，肤色更白了些，眉眼间多了几分妩媚，身上的T恤短裤也变成了一条漂亮的连衣裙。他眨着那双黑眼睛，看着江知烨：“这样呢？你喜欢女生吗？”
江知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艾德里安又变了。这次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形象，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精英范儿十足：“那这个呢？成熟一点的？”
接着，他又变成了一个可爱的正太，穿着背带裤，睁着大大的眼睛：“这个？很可爱吧？”
甚至还变成了一个清冷禁欲的道士打扮，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这个风格你喜欢吗？”
最后，他变成了一个身材火辣的性感美女，穿着比基尼，对着江知烨抛了个媚眼：“这个够性感了吧？”
江知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秒一个造型，大脑彻底宕机了。
“你……你你……”他指着艾德里安，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艾德里安变回了最初的样子，短发，黑眼睛，T恤短裤，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这些样子你喜欢哪个？我可以一直变给你看哦。”
江知烨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现在很确定，自己昨天晚上就应该上吊的。
“变回去。”他有气无力地说。
“啊？变哪个回去？”
“你原来的样子。”江知烨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黑色长发，酒红色眼睛，还有你的……角和尾巴，都变回来。”
艾德里安虽然有点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变了回去。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酒红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光泽，头顶的小尖角和身后的尾巴都露了出来，身上的衣服也变回了那件深紫色的丝绸睡袍。
熟悉的场景让江知烨稍微冷静了一些。虽然还是很离谱，但至少比刚才那个变装秀要好多了。
“别再乱变了。”江知烨说，“就保持这个样子。”
“哦。”艾德里安点点头，尾巴轻轻勾了勾他的手腕。
江知烨没有躲开。他现在太累了，累到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我需要静一静。”江知烨站起身，往卧室走，“你……待在客厅，别进来。”
他关上卧室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江知烨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全是艾德里安的样子。
那个抱着他撒娇的样子，那个在学校里好奇张望的样子，那个变装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有……那个在他怀里睡得安稳的样子。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江知烨啊江知烨，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定的直男，对男生毫无感觉，甚至因为那些传言而刻意保持距离。可遇到艾德里安之后，他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
他不喜欢男的，可他好像……并不讨厌艾德里安靠近？
这个念头让他心惊肉跳。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黑色的书。封面的花纹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在嘲笑他的挣扎。
江知烨翻开书，再次找到那行中文批注：“念此咒者，可得命中注定之侣，生生世世，契约为证。”
“命中注定……”他低声念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如果这就是他的命中注定，那他还能怎么办呢？
门外传来艾德里安小心翼翼的声音：“江知烨，你饿不饿？我给你变点吃的？”
江知烨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门外说：“……不用，我不饿。”
“哦。”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江知烨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