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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晨光里的轮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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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时夜来得比约定时间早了半小时。
许清安打开画室门时,正看见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晨光顺着他的肩线淌下来,把深色西装染得柔和了些。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桶身:“不知道你早上吃什么,熬了点粥。”
保温桶打开时,飘出淡淡的山药香。许清安接过瓷碗,看见里面卧着个完整的溏心蛋,蛋白刚好裹住蛋黄,像他小时候爱吃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做蛋?”他舀了一勺粥,温热的甜意漫开在舌尖。
“你妈以前总说,你吃蛋要糖心的,不然咽不下去。”傅时夜坐在折叠椅上,目光扫过画架,“要我怎么做?站着还是坐着?”
许清安把碗放在旁边的矮柜上,调了调画架的角度:“坐着吧,自然点就好。”
傅时夜依言坐下,背脊却下意识挺直了。许清安握着铅笔在画布上打稿,忍不住笑:“不用紧张,就像平时那样就行。”
男人闻言放松了些,手肘搭在扶手上,指尖轻轻敲着膝盖。阳光穿过画室的天窗,在他鼻梁上投下道浅影,睫毛的弧度落在眼下,像片安静的云。
许清安的笔尖顿了顿。
以前总觉得傅时夜的轮廓是冷的,眉骨锋利,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连眼神都带着商场上的锐利。可此刻落在纸上,线条却不自觉柔和下来,连嘴角那点不易察觉的弧度,都被他细细描摹出来。
“你以前……是不是偷偷画过我?”傅时夜忽然开口,打破了画室的安静。
许清安抬眼看他,正好撞进他带笑的目光里。“大学时画过张侧影,”他老实承认,“被你发现了,还抢我的画纸。”
“那是因为你画得不像。”傅时夜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当年的促狭,“把我画得像个冰块。”
“本来就是。”许清安低头继续排线,声音里藏着笑意,“那时候你总板着脸,说我画画是浪费时间。”
“我那是……”傅时夜的声音低下去,“怕你太辛苦。知道你为了赶画展,三天只睡了六个小时。”
铅笔在画布上沙沙作响,许清安没接话。他想起那年冬天,自己发着烧蹲在画室改画,傅时夜踹开画室门,把裹着毛毯的他塞进出租车,语气凶得像要吃人,却在医院守了他整夜,天亮时趴在床边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水渍。
原来那些被他解读为“管束”的瞬间,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在意。
画到一半时,许清安起身去调颜料。傅时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目光落在画布上,指尖轻轻点了点画中自己的领口:“这里的线条,比我实际的软。”
“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就是软的。”许清安随口答,转身时差点撞到他怀里。傅时夜伸手扶了他一把,掌心贴在他后腰,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像团暖烘烘的光。
两人都没说话,画室里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许清安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自己画具的松节油气息,竟意外地和谐。
“继续画吧。”傅时夜先松开手,退开半步时,耳尖有点红。
重新坐下时,傅时夜的姿势放松了许多,甚至会偶尔抬头看许清安调色的样子,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专注。许清安蘸着赭石色的笔落在画布上,忽然觉得,这张肖像画得格外顺,像是把这些年错过的观察,都一点点补了回来。
夕阳染红窗棂时,画基本完成了。傅时夜走到画布前,看着画中的自己——坐在晨光里,眉眼温和,嘴角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连衬衫纽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比我本人好看。”他轻声说。
“因为我画的是我眼里的你。”许清安站在他身边,看着画中交叠的光影,“以前没看清,现在看清了。”
傅时夜转头看他,眼底的光比画里的晨光还要亮。他伸手,轻轻碰了碰许清安的发梢,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那我眼里的你,该是什么样的?”
许清安想起自己画室里那盆薄荷,想起他未寄出的信,想起昨晚被温热糖糕焐热的指尖。他抬头对上傅时夜的目光,认真地说:“大概是……被你好好收着的样子。”
晚风从窗口吹进来,掀起画纸的边角。傅时夜笑起来,伸手把许清安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他的耳垂,带着点微麻的痒。
“一直都收着。”他说,“从八岁那年,你把那幅歪歪扭扭的画塞给我开始。”
画室里的灯亮起来时,许清安发现,画中傅时夜的眼底,被他不自觉地添了点星光——像极了那年深秋,老宅后院里,他蹲在满地落叶中,问他“要不要跟我走”时的样子。
原来有些轮廓,早就刻在了时光里,只是需要一点温柔的光,才能看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