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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未寄出的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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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安再次拿起画笔时,画布上多了双眼睛。
不是傅时夜的,是他自己记忆里的。那年深秋在老宅后院,香樟叶落了满地,傅时夜蹲在他面前,睫毛上沾着片枯叶,问他“安安要不要跟我走”。那时的光透过枝桠漏下来,在他眼里碎成星星。
画室里的薄荷又抽出了新叶,许清安蘸着钛白颜料的笔悬在半空,忽然听见手机响。是傅时夜发来的照片,厨房台面上摆着本摊开的食谱,某页折了角,标题用红笔圈出来——“番茄炒蛋的正确做法”。
下面跟着条消息:“下次不会咸了。”
许清安对着屏幕笑了半天,指尖在对话框里敲敲打打,最终只回了个“好”。他把手机放在画架旁,目光落回画布,忽然发现那双眼晴里,竟不自觉添了几分傅时夜如今的温和。
傍晚去画室整理东西时,许清安在旧画筒底层摸到个硬纸壳。拆开才发现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收件人写着他的名字,寄件人处是傅时夜的字迹,却没有邮票。
最上面那封的邮戳日期,是他大学毕业那天。
许清安坐在地板上一封封拆。没有华丽的辞藻,大多是碎碎念。说公司楼下的樱花开了,像他画过的那幅;说见了个难缠的客户,想起他以前总说“画画时遇到卡壳,就去吃碗馄饨”;说整理旧物时翻出他落下的橡皮,上面还印着小熊的图案。
最后一封很短,只有两句话:“听说你签了南方的画廊。我买了去那边的机票,又退了。安安,你要好好的。”
日期是三年前,他赌气搬离出租屋的第二天。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许清安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颤。他一直以为傅时夜在那段日子里过得风生水起,却没想过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时光里,对方始终站在原地,连问候都藏得这样小心翼翼。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傅时夜的电话。
“在忙吗?”他的声音带着点电流声,“我路过你画室楼下,买了刚出炉的糖糕。”
许清安站起身时,膝盖磕到画筒也没觉得疼。他走到窗边,看见傅时夜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个油纸袋,抬头往楼上望。
“傅时夜。”许清安对着话筒说,声音有点哽咽,“你上来。”
傅时夜上来时,还在解释糖糕要趁热吃。许清安没接袋子,反而把那叠信递过去。男人的动作顿住了,耳尖慢慢泛红,像个被抓包秘密的孩子。
“我……”
“这封。”许清安抽出最后那封,“机票退了可惜。”
傅时夜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想把信拿回去,却被他按住手腕。许清安抬头看他,画室的顶灯在他睫毛上投下片阴影:“其实那天我在画廊门口等了你很久。”
等他来骂自己任性,等他来拽着自己回家,可等到闭馆也没等来。后来才知道,他退了机票的那天,自己在出租屋的抽屉里藏了张画——画的是他公司写字楼的夜景,窗口亮着盏灯。
“糖糕要凉了。”傅时夜突然开口,把袋子塞进他手里,“我重新学了道甜汤,明天做给你尝?”
许清安捏着温热的纸袋子,看着他转身想走的背影,忽然想起信里某句话。他说“安安总说我管着你,可我怕一松手,你就真的不回来了”。
原来他们都在害怕。
“傅时夜。”他喊住他,把那幅没完成的画转过来,“明天过来当模特吧。”
傅时夜回头时,眼里的惊讶像被风吹起的涟漪。许清安朝他笑了笑,举起画笔:“画肖像,得照着真人才能画准。”
夜色漫进画室时,糖糕的甜香混着松节油的味道,在空气里慢慢发酵。许清安看着傅时夜认真研究画布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未寄出的信,有些没说出口的话,其实早就藏在了时光里,等着某天被温柔拾起。
就像此刻,他不用再画岸,因为岸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