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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雨天的印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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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是突然来的。
许清安正在画室给肖像画补最后几笔光影,窗外的香樟叶被打得噼啪响,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很快连成了水线。他放下画笔时,手机恰好震动,是傅时夜发来的消息:“在画室?我快到了。”
楼下传来刹车声时,许清安正站在窗边收衣服。傅时夜抱着个纸箱子跑进来,西装外套湿了大半,发梢还在滴水,却把箱子护得严严实实。
“刚从老宅回来,王奶奶塞的东西。”他把箱子放在玄关,脱鞋时脚踝处露出片红肿——是小时候爬树被树枝划的疤,雨天总爱隐隐作痒。
许清安转身去拿毛巾,回来时看见傅时夜正盯着画室墙上的肖像画。画里的人坐在晨光里,而画外的人站在雨幕边,眉眼被水汽晕得更柔和了些。
“比我本人好。”傅时夜回头,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王奶奶说,这画该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那得问画里的人同意不同意。”许清安笑了,忽然注意到他手里的纸箱在渗水,“这里面装的什么?”
箱子打开时,露出个旧木匣子。是傅时夜小时候的书桌抽屉,深棕色的漆掉了大半,锁扣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夜”字。里面没什么贵重东西,只有几本素描本,封皮都磨破了。
“你画的?”许清安抽出最上面那本,翻开第一页,是幅稚嫩的静物写生——歪歪扭扭的苹果旁边,画着支断了笔尖的铅笔。
“那时候你总说我不会画画,硬要教我。”傅时夜坐在地毯上,看着他一页页翻,“你说,画不好就要罚抄画具名称。”
素描本里藏着不少秘密。有幅画是雨天的窗景,玻璃上的雨痕里,藏着个小小的人影——是趴在对面窗台上看雨的许清安。还有张速写,画的是画室的角落,颜料管散落一地,角落里有个蜷缩的背影,是某次闹别扭后,傅时夜偷偷画下的、生闷气的他。
最后一页是空的,只在角落写着日期——是他搬离出租屋那天。
“本来想画点什么,”傅时夜的声音很轻,“拿起笔,又不知道该画什么了。”
许清安合上素描本,放在木匣边。雨还在下,画室里很安静,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傅时夜脚踝轻轻蹭过地毯的响动——他在忍痒。
“过来。”许清安起身去翻医药箱,回来时手里拿着支药膏,“把裤脚卷起来。”
傅时夜愣了愣,还是依言照做。红肿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显眼,许清安挤了点药膏在指尖,轻轻揉开时,对方的身体僵了僵。
“小时候摔的那次?”他记得很清楚,傅时夜背着他跑了半条街去诊所,白衬衫被他的眼泪和血水浸得斑驳,却一直说“不疼,安安别怕”。
“嗯。”傅时夜低头看着他的发顶,声音有点哑,“那时候就想,以后不能再让你摔着了。”
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混着窗外的雨气,在空气里漫开。许清安的指尖停在疤痕边缘,忽然被轻轻握住。傅时夜的掌心很烫,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安安,”他低声说,“以前我总怕做错事,连关心都藏着掖着。”
“我知道。”许清安抬头,撞进他的目光里。那里面没有了过去的锐利,只有满满的坦诚,像此刻窗外的雨,干净又直接。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漏下来,给画室镀上了层金边。傅时夜打开窗户,湿冷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和香樟的味道。许清安看见他的素描本被放在画架旁,最后那页空白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铅笔痕——像道桥,一头连着过去,一头通向现在。
“晚上想吃什么?”傅时夜回头,眼里的光很亮,“我买了新鲜的虾,王奶奶说你小时候最爱吃油焖大虾。”
“你会做?”许清安挑眉。
“刚学的。”傅时夜笑了,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食谱,上面用红笔圈着步骤,旁边还写着备注:“少放辣椒,安安不爱吃辣。”
许清安看着那张被雨水浸得发皱的纸,忽然觉得,有些印记从来不会被时光磨平。就像傅时夜脚踝上的疤,像素描本里藏着的画,像此刻他眼里的自己——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清晰得像刚刚发生。
暮色漫进画室时,傅时夜系着许清安的围裙在厨房忙碌,油锅里的虾发出滋滋的响。许清安靠在门框上看,忽然拿起画笔,在傅时夜的素描本最后一页,添了个小小的太阳。
雨过天晴,总会有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