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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砚台上的新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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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墨的声响在清晨的画室里漫开时,傅时夜正往砚台里添温水。许清安蹲在柜前翻找,从铁盒底层摸出块墨锭——是去年老张头给的,说是用松烟和梅花蕊调的,磨出来的墨带着点淡香。
“试试这个。”许清安把墨锭放在砚台上,晨光从窗缝钻进来,在墨锭上描出层金边,上面刻的“静”字被摩挲得发亮。
傅时夜接过墨锭,手腕轻转,墨香便混着薄荷方巾的气息漫开来。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许清安磨墨的样子,大学画室里,少年捏着墨锭的手微微发颤,墨汁溅在白衬衫上,像朵没开好的墨梅。
“画什么?”傅时夜把磨好的墨汁往他面前推,看见画案上压着张素笺,边缘裁得不齐,是用上次市集淘来的旧信封拆的。
“画那盆薄荷。”许清安拿起刻梅钢笔,笔尖在素笺上顿了顿,“王奶奶说,新墨要配新景才好。”
他下笔时,傅时夜就坐在旁边看。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薄荷的新叶慢慢显形,叶尖的露珠被画成了极小的白点,像撒了把碎盐。许清安忽然停笔,往叶梗处点了点淡墨:“上次老张头说,墨色要留三分虚,才像真的。”
“嗯,”傅时夜指尖碰了碰素笺边缘,“比你去年画的老槐树,多了点活气。”
正说着,王奶奶端着蒸笼进来了,笼屉里的槐花糕冒着白汽,甜香混着墨香,把画室填得满满当当。“别总对着纸笔,”她把蒸笼往画案边放,“尝尝这个,用院角槐树上的新花做的,时夜爬梯子摘的,差点摔着。”
许清安抬头时,看见傅时夜耳尖红了红,正往他碟子里夹糕:“快吃,凉了就不糯了。”
槐花糕咬在嘴里时,许清安忽然注意到王奶奶的袖口,补了块浅蓝的布,针脚是他熟悉的斜纹——是上次他给傅时夜补外套时用的针法。“您这袖口……”
“偷学你的,”王奶奶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你缝的叶子好看,我就学来补补袖口,省得总磨破。”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落在砚台上,墨汁表面结了层薄皮。许清安把素笺晾在绳上,和那幅傅时夜的速写并排挂着,薄荷的新绿衬着藤椅上的人影,倒像把两个季节缝在了起。
傅时夜忽然从书架上翻出本旧线装书,书页间夹着片干槐花,是去年摘的,颜色褪成了浅黄。“给你的新墨添点料。”他把干槐花揉碎了,撒进砚台里,“老张头说,槐花汁混墨,写出来的字能留三年香。”
许清安拿起民国钢笔,蘸了点混着花香的墨汁,在素笺背面写下“今日”两个字。笔尖划过纸面时,他忽然觉得这新墨像面小镜子,照见了画室里的所有——窗台上的薄荷,笼屉里的槐花糕,傅时夜耳尖的红,还有王奶奶袖口的补布,都在墨色里,成了最清楚的模样。
“等墨干了,”傅时夜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发顶,“我们把它镶进那个旧木框里,就挂在薄荷盆旁边。”
“好。”许清安把钢笔放进蓝印花布笔帘,听见窗外的雏菊又开了朵,花瓣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说,新的日子,正随着墨香慢慢铺开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