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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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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蔷薇爱的羁绊 第十二章:花影里的永恒
又是十年。
蔷薇小屋的青瓦上落了层薄霜,院角的老梧桐落尽了叶子,枝桠在寒风里勾勒出疏朗的轮廓。安七炫坐在窗边的摇椅上,膝头盖着邱莹莹织的厚毛毯,手里捧着一本相册,指尖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轻轻摩挲——那是他们结婚五十周年纪念日拍的,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邱莹莹披着红色的披肩,两人站在满墙蔷薇前,笑得像个孩子。
“老头子,喝药了。”邱莹莹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走进来,热气在她银白的发间氤氲。她的背比十年前更驼了些,走路时需要扶着墙,但声音依旧清亮,带着熟悉的温柔。
安七炫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老婆子,你看这张照片,安安的辫子歪了,你还笑她。”
邱莹莹放下药碗,凑过去看相册:“可不是嘛,那丫头非要戴你给她编的花环,结果走路摔了一跤,花环散了,哭得惊天动地。”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药吹了吹,“来,趁热喝,医生说这药能安神。”
安七炫像个听话的孩子,张开嘴喝下汤药,眉头却微微皱起:“还是这么苦。”
“苦才有效呢。”邱莹莹笑着给他递了颗金橘糖,“你看这院子里的蔷薇,冬天冻得瑟瑟发抖,春天不照样开得甜滋滋的?”
安七炫含着糖,忽然指着窗外:“老婆子,你看,今天的太阳多好。扶我出去坐坐吧,我想晒晒太阳。”
邱莹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扶他起身。两人的动作都很慢,像老座钟的指针,每一步都带着时光的重量。走到院子里,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像年轻时互相依偎的温度。邱莹莹把藤椅搬到花架下,垫上厚厚的棉垫,才扶着安七炫坐下。
“你说,这藤今年能熬过冬天吗?”安七炫望着满墙枯萎的蔷薇藤,声音里带着些担忧。去年冬天格外冷,不少老藤都冻坏了,开春时只冒出零星的嫩芽。
“放心吧。”邱莹莹蹲下来,用抹布擦去他鞋上的灰尘,“这藤比你结实,我昨天还看见根须在土里动呢。”她抬头时,看见安七炫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白发上,便笑着打趣,“怎么?嫌我老了?”
“不老。”安七炫摇摇头,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手指微微颤抖,“还是当年那个摘我蔷薇的小姑娘,就是……头发白了点。”
邱莹莹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白了才好呢,省得染头发。你看这阳光,照在白头发上多好看,像撒了把碎银子。”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里带着风拂过枯叶的沙沙声,却比任何旋律都动听。
不远处的工作室里,安安正和母亲安悦薇整理安七炫的乐谱。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是安安去年画的《五代同堂》:最前面是蹒跚学步的小孙女,手里举着一朵纸蔷薇;中间是安安和丈夫,一个抱着画板,一个拿着吉他;后排是安悦薇和她的先生,正给两位老人剥橘子;最中央的藤椅上,安七炫和邱莹莹依偎着,阳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温柔的光斑。
“妈,你看这页。”安安指着一本乐谱的扉页,上面有安七炫用红笔写的小字,“‘写给莹莹,第三百六十五首’。”
安悦薇凑过去看,眼眶瞬间红了。父亲这辈子写了多少首歌,她从没数过,但每一首的扉页,都写着“写给莹莹”。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深夜的灯下写歌,母亲坐在旁边缝衣服,缝纫机的嗒嗒声和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是她童年最温暖的背景音。
“这些乐谱,我想整理成一本集子。”安安轻声说,“就叫《蔷薇时光》,等出版了,给曾外公曾外婆留一套精装版。”
安悦薇点点头,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再把你曾外婆的画也加进去,她不是总说,你曾外公的歌里有画,她的画里有歌吗?”
正说着,小孙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朵刚开的蜡梅:“妈妈,曾外婆说,这花比蔷薇香!”
安安笑着抱起女儿:“是很香,但蔷薇花会唱歌呀。”
“会唱歌的花!”小孙女拍着小手,“我要听曾外公唱!”
祖孙三人走到院子里时,安七炫正靠在藤椅上打盹,邱莹莹坐在旁边,手里织着一条粉色的小围巾,大概是给重孙女准备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花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褪色的油画。
“曾外公,醒醒。”小孙女趴在安七炫膝头,把蜡梅凑到他鼻子前,“香香!唱歌!”
安七炫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小不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是我们的小蔷薇啊。”他想抬手摸摸孩子的头,却没力气,只能笑着说,“曾外公唱不动了,让你妈妈唱好不好?”
安安抱着女儿,坐在父亲身边,轻轻唱起那首《巷子里的风》。她的声音清亮,像年轻时的邱莹莹,旋律在院子里流淌,惊起几只落在墙头的麻雀。邱莹莹放下毛线活,跟着轻轻哼唱,安悦薇也加入进来,母女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溪流汇入大河。
安七炫靠在藤椅上,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阳光照在他脸上,皱纹里仿佛都盛着蜜糖。邱莹莹看着他,忽然想起五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冬日,他在梧桐树下为她唱这首歌,风里有雪的味道,他的声音却烫得像团火。
唱到一半,安七炫忽然轻轻咳嗽起来。邱莹莹赶紧给他递水,安悦薇拍着他的背,安安把女儿抱到一边,怕孩子吵闹。安七炫喝了口水,喘了口气,笑着说:“没事,老毛病了。让我再听听,这歌……真好听。”
那天下午,安七炫睡得很沉。邱莹莹坐在他身边,一边织围巾,一边给他讲过去的事:“你还记得吗?我们刚结婚那年,你用三个月工资买了架二手钢琴,结果抬进门时撞坏了墙角,你心疼得掉眼泪,说‘以后一定给你买架新的’;还有安安出生那年,你半夜起来给孩子换尿布,把奶粉冲成了糊糊,被悦薇笑了好多年……”
阳光慢慢西斜,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邱莹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了呢喃,像在跟自己说,又像在跟梦里的人说。
傍晚时分,安七炫醒了过来,精神似乎好了些。他让邱莹莹扶他回屋,说想看看那本“藤戒相册”。那是邱莹莹亲手做的,封面是用蔷薇藤编的,里面贴满了两人的照片,从青涩少年到白发老人,每一页都夹着一朵干蔷薇。
安七炫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空白的照片框,旁边写着一行字:“留给春天”。他指着那个相框,对邱莹莹说:“老婆子,等明年蔷薇花开了,咱们在这里拍张合照,好不好?”
邱莹莹点点头,眼眶却湿了:“好,一定拍。”
可安七炫没能等到春天。
那年腊月,一场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安七炫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了,手里还攥着那枚用蔷薇藤做的戒指。邱莹莹没有哭,只是坐在他身边,给他梳了梳头发,像他每次出门前那样,轻声说:“老头子,一路走好,我随后就来。”
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有安七炫的老歌迷,捧着他早年的唱片;有“蔷薇艺术计划”的孩子们,举着自己画的蔷薇花;还有当年的小石头,如今已是著名的画家,他带来一幅画,画的是蔷薇小屋的院子,阳光正好,安七炫坐在花架下弹琴,邱莹莹在浇花,画的名字叫《永恒的春天》。
邱莹莹穿着安七炫送她的藏青色旗袍,胸前别着一朵干蔷薇。她站在灵前,对前来吊唁的人说:“他只是去等春天了,等蔷薇花开了,他就回来了。”
安七炫走后的第一个春天,蔷薇藤果然抽出了新芽,比往年更茂盛。邱莹莹每天都去院子里浇花,像安七炫在世时那样,嘴里哼着他写的歌。安安带着小孙女来看她,小姑娘指着墙上的新芽喊:“曾外婆,曾外公回来了!他变成花了!”
邱莹莹笑着摸摸孩子的头:“是啊,他变成花了,永远陪着我们。”
那天下午,邱莹莹坐在花架下,给安七炫的墓碑写信。她的手抖得厉害,字歪歪扭扭的,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老头子,你看这花,开得比去年好。我给你留了最艳的那朵,插在你最喜欢的蓝瓷瓶里了。悦薇把你的乐谱整理好了,下个月就能出版,封面是你画的蔷薇……”
写到一半,她忽然停了笔,靠在藤椅上睡着了。阳光落在她脸上,像盖了层薄被,手里还攥着那封信,信纸被风吹得轻轻作响,像有人在低声回应。
安安发现她时,她的嘴角还带着笑意,胸前的干蔷薇掉在了地上,正落在一朵新开的蔷薇旁边,像两只依偎的蝴蝶。
安七炫和邱莹莹合葬在蔷薇小屋后面的小山坡上,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一行字:“这里睡着两株蔷薇,根缠在一起,花朝着太阳。”
每年春天,安安都会带着家人回来,在墓碑前种下新的蔷薇苗。小孙女已经会跑了,追着蝴蝶在花丛里穿梭,嘴里喊着“曾外公曾外婆,开花啦!”
安悦薇和安安坐在花架下,翻看那本《蔷薇时光》乐谱集。风穿过花架,带来阵阵花香,像安七炫的琴声,像邱莹莹的歌声,像那些永远留在时光里的笑声。
“妈,你看这页。”安安指着乐谱集的最后一页,那里印着一张照片:大雪覆盖的蔷薇小屋前,邱莹莹扶着安七炫的肩膀,两人对着镜头微笑,背景里,干枯的蔷薇藤上,挂着一串小小的红灯笼,像不灭的星。
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是安七炫生前写的:
“所谓永恒,
不是永不分离,
而是风会记得花的香,
花会记得阳光的暖,
而我会记得你,
在每一个春天。”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在满墙的蔷薇花上,也洒在墓碑前那两株紧紧缠绕的新藤上。风吹过,花枝摇曳,仿佛有歌声从花影里传来,轻轻诉说着一个关于爱与等待的故事——
故事里,有座爬满蔷薇的小屋,
屋里住着两个相爱的人,
他们用五十年的时光,
把日子酿成了蜜,
把岁月缠成了藤,
最后,
都变成了永不凋谢的春天。
而那些爱与温暖,
就像蔷薇的种子,
落在时光里,
落在人心上,
年年岁岁,
开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