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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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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渔网里的星辰
金在中九岁的夏夜，渔港的风带着海草的凉。他躺在父亲渔船的甲板上，手里扯着渔网的一角，网眼漏下的星光落在脸上，像谁撒了把碎盐。远处的灯塔忽明忽暗，光柱扫过海面时，能看见浪尖上跳动的银辉，像无数条小银鱼在跃。
“别拽那网，”父亲的声音从船舱里钻出来，混着煤油灯的昏黄，“刚补好的，拽松了明早漏鱼。”在中赶紧松开手，指尖还留着渔网麻绳的糙感，上面沾着的鱼鳞在星光下闪，像粘了片碎星。
他翻了个身，看见舱口的竹筐里堆着今晚的渔获，鲅鱼的银鳞、海鳗的青褐、还有几只张着螯的梭子蟹，在月光下像幅流动的画。父亲蹲在筐边分类，手里的铁钩“咔嗒”一声勾住条滑溜溜的海鳗，那家伙扭着身子，尾巴扫过筐壁，发出“沙沙”的响，像在抗议。
“爹，星星会掉海里吗？”在中忽然问，眼睛盯着天上的银河，觉得那片光雾离海面特别近，仿佛伸手就能捞起一把。父亲把海鳗扔进另一个筐，铁钩在甲板上磕了磕：“掉啊，掉下来就变成鱼了，你看那银鲳，不就像星星变的？”
在中坐起来，果然见竹筐里的银鲳鱼肚皮泛着白，鳞片闪得像被星光吻过。他想起白天在滩涂捡的贝壳，内侧也有这样的虹彩，春子说那是贝壳偷藏了星星的光。“我要把星星捞上来。”他抓起旁边的小渔网，往船舷外伸，网眼对着星空，像要把整片银河兜住。
父亲被他逗笑了，烟袋锅在黑暗里亮了下：“傻小子，星星在天上待得好好的，哪能说捞就捞？”他往舱里喊了声，“春子娘，给俩娃拿块西瓜！”很快，春子举着个豁口的搪瓷盘跑过来，盘子里的西瓜红得发亮，籽黑得像掉在瓜瓤里的星。
“我娘切的，放井水里冰过。”春子把盘子往甲板上一放，辫子上的水珠滴在瓜皮上，像颗颗小珍珠。她挨着在中坐下，抓起一瓣西瓜啃，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滴在渔网的麻绳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你看我爹的渔网，”在中指着舱顶晾晒的大网，网眼在月光下织出片阴影，“能网住星星吗？”春子咬着瓜瓤摇头：“星星太大了，网眼装不下。”她从兜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萤火虫，是傍晚在芦苇丛抓的，“这个像小星星，我给你装着。”
玻璃罐里的萤火虫亮着微弱的光，在黑暗里像颗跳动的小心脏。在中把罐子举到眼前，忽然觉得它们比天上的星星更亲——能握在手里，能跟着渔船晃，还能在罐子里飞，不像天上的星星，总隔着老远的风。
父亲和春子爹在舱里说话，声音忽高忽低，混着海浪拍船板的“哗哗”声。在中听见父亲说：“明天要去东礁区，那边的鲅鱼肥。”春子爹应着：“让娃们也跟着，见识见识夜捕的光景。”在中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往春子身边凑了凑：“夜捕是不是能看见发光的鱼？”
春子点头，眼睛亮得像罐里的萤火虫：“我爹说，有种鱼会发光，像提着小灯笼，能照亮海底的路。”她把最后一口西瓜塞进嘴里，瓜籽吐在手心里，“等下我们把瓜籽种在甲板的裂缝里，说不定能长出结满星星的瓜。”
两人蹲在甲板的裂缝旁，用手指刨开细沙，把西瓜籽埋进去。春子还浇了点海水，说“这样长得快”。在中看着那片被翻动的沙，忽然觉得，就算长不出星星瓜，能埋下个念想也很好，像把秘密藏进了渔网的褶皱里。
后半夜，渔船到了东礁区。父亲点亮船头的马灯，光柱刺破黑暗，照见礁石上栖息的海鸟，被惊动的鸟群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风扫过甲板，像片流动的云。春子爹撒下第一网，渔网落水时“哗啦”一声，惊得水里的鱼跳出水面，在灯光里划出银亮的弧线。
“收网喽！”父亲喊着，和春子爹一起拽网绳。在中也想帮忙，却被父亲按住：“站远点，别被网绳绊倒。”他只好拉着春子站在船尾，看渔网慢慢浮出水面，网眼里挂满了鲅鱼，银闪闪的一片，在灯光下像撒了把会动的星星。
突然，春子指着渔网喊：“你看！发光的鱼！”在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果然见网角缠着条小鱼，身体两侧亮着淡绿色的光，像镶了两排小灯。“是七星鱼！”父亲笑着把鱼摘下来，放进春子的玻璃罐，“这鱼娇贵，离了水活不久，看完得放回去。”
玻璃罐里的七星鱼和萤火虫一起亮着，绿的光混着黄的光，像把星星装进了罐子里。在中把罐子举到月光下，忽然觉得这小小的渔船，比整片星空还热闹——有发光的鱼，有会飞的虫，有父亲的烟袋锅，还有春子沾着瓜汁的指尖。
天快亮时，渔获已经堆成了小山。父亲把最后一网收上来，网眼里居然缠着颗海星，五只腕足上的颗粒在晨光里闪，像撒了层碎钻。“这个给你俩玩。”父亲把海星放在甲板上，它慢慢舒展开身体，像朵盛开的花。
在中和春子蹲在海星旁边，看它用腕足慢慢爬，留下淡淡的痕迹，像谁用笔画的线。春子忽然说：“它的腕足像渔网的绳子，能抓住星星吗？”在中没说话，只是把玻璃罐里的七星鱼倒进海里，看着它带着绿光游向深处，像颗慢慢熄灭的星。
返航时，朝阳从海面升起，把海水染成金红色。在中趴在船舷边，看见渔网晾在甲板上，网眼的水珠里映着朝阳的光，像颗颗滚动的小太阳。春子指着甲板的裂缝，那里什么都没长出来，却被她用贝壳摆了个小小的圈，说“这是星星的家”。
父亲把那只海星放回海里，看着它沉入水中，春子爹笑着说：“说不定它会带着同伴来看咱们的星星瓜。”在中摸了摸兜里的玻璃罐，萤火虫已经不亮了，却留着淡淡的光味，像把夏夜的暖揣在了心里。
回到渔港时，母亲们早已在码头等着。在中把玻璃罐递给母亲，说“里面装过星星”，母亲笑着接过，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玉米饼，饼上的芝麻在晨光里闪，像撒了把碎星。
很多年后，在中再也没见过会发光的七星鱼，却总忘不了那个夏夜——渔网里跳动的银鳞，玻璃罐里的萤火虫，甲板裂缝里的西瓜籽，还有春子说的“星星的家”。那些藏在渔网褶皱里的光，那些握在手心的暖，像父亲说的“星星变的鱼”，永远活在记忆的海里，亮得像场不会醒来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