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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囚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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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血腥味还未曾散去,盛云锦静静地站在那里,纯白没有任何花纹的衣袍飞舞着,单薄瘦弱的脊背,前所未有的笔直□□,他像是一棵青青翠竹,迎着风雪,从未摧折。
而月西楼拄着剑,半跪在血泊之中,脸颊上的血液已干涸,带着难以言喻的野性,凌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盛云锦。
盛云锦居高临下地看着盛云锦。
月西楼仰望着盛云锦。
一条无形的沟壑骤然裂开,裹挟无以言表的城府、算计和欺骗。
盛云锦眉眼低垂,神色凌然不可侵犯,看着月西楼的眼眸如此干净澄澈,带着独属于他的无辜和天真,当真是像极了菩萨。
可这个菩萨说的话却是:“我骗你,那又如何?”
是啊,骗他又如何?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月西楼该习惯的,可他还是不甘心,恨得咬牙切齿,恨的想要将盛云锦撕碎,可最恨的还是盛云锦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为什么不肯信任他,为什么不愿意为了他停下一步?
得知盛云锦可能死去时的绝望,还没来得及散去,另一种难以言表的悲痛,又将其覆盖。
月西楼只觉得有一万只手,在抓他的心脏,在用指甲磨他的心尖,让他疼的几乎说不出话。
甚至这种疼,比身上的伤还要疼。
见月西楼不说话,盛云锦淡淡笑着:“不问问我怎么回事吗?”
月西楼自嘲道:“我还不至于蠢到,现在都看不出你的谋划。”
“你失忆是为了让自己摘出去,隐居幕后。你帮我出谋划策,是为了让我和刘湾不死不休。你打开城门,是为放自己的军队,将我们一网打尽。”
“或许更早。”
盛云锦挑眉:“哦?”
月西楼仰头看他,忽然觉得盛云锦如此陌生,他强压着内心的痛苦,试图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殊不知血红的眼眸,早就暴露一切。
“从我踏入京都城起,你就已经想好怎么利用我了吧,我才是你逆转局面的、最重要的那颗棋子,对吗?”
盛云锦笑着夸赞道:“好聪明啊,哥哥。”
月西楼听见熟悉的称呼愣了一下,旋即又问:“刘湾派死士想要活捉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盛云锦:“哥哥不妨再猜一猜?”
月西楼没有选择猜,手中长剑悍然而起,带着凌冽的罡风,直刺盛云锦面门!
没有丝毫旧情,更没有丝毫犹豫,月西楼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一边的随侍吓得大叫一声,却见盛云锦眼神都没变过,缓缓地抬起手。
明明不是很快的速度,可食指和中指却稳稳地夹住剑身,剑尖抵在盛云锦额头处,有鲜血滴落,落在他的眉心,成了一颗灼目耀眼的观音痣。
月西楼瞬间明白:“你会武功。”
盛云锦温声道:“惭愧,学过几年的武功。本是用来自保和强身健体的,不算精通。”
倘若盛云锦这身武功,还算不得精通,那天底下,就没人能练得好剑术了。
月西楼惨然一笑:“是我小看你了,你藏的够深。”连自己以为盛云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美人。
现在想来,当年在鹊山,盛云锦遭遇刺杀,就算自己不到,那些人也伤害不了盛云锦。
还有断生涯那次,为什么盛云锦敢跳,不是因为崖底下有明厌,而是他有这一身保命的武功啊。
也难怪能在丞相的死士手里,全身而退。
盛云锦:“狡兔三窟。”
他走到今日的每一步,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好在结局如他所愿。
“盛云锦啊盛云锦……”月西楼听着听着,忽然就笑起来。
如今想来,自己对刘湾的质问简直可笑。
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一个,被盛云锦耍的团团转,到如今也算是被榨干最后的价值。
盛云锦眸光煽动,未曾说话。
手中的刀尖落地,月西楼踉踉跄跄地走到盛云锦的面前,满是血污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抓着他雪白的衣裳,月西楼红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盛云锦。
“为什么?盛云锦,你为什么就不肯信我呢?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月西楼几乎快崩溃了,他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盛云锦就是不肯和他说呢?
盛云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再不见以前浅笑温和的模样。
“因为我恨你啊,月西楼,我恨死你了。”
月西楼伸出手,去触碰那白皙的脸颊,眼泪终于落下来,他问道:“为什么恨我?”
盛云锦:“因为你不信我。”
月西楼:”就因为这个。”
盛云锦:“朕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月西楼笑起来,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
忽然月西楼猛地拦盛云锦入怀,将他狠狠地禁锢住,伤痕累累的手,按在盛云锦的后脖颈上,额头抵着盛云锦的额头,带着刻骨铭心地恨意。
“恨我好啊,因为我现在,也恨死你了。”
盛云锦听此反而笑了:”那就恨我吧。”
月西楼:“你觉得我现在能杀了你吗?”
盛云锦歪头看他,眨着眼睛,有恃无恐道:“你会吗?你能吗?”
他不会,也舍不得,他也不能。
月西楼狠狠地咬住盛云锦的唇。
没有以往的缠绵悱恻,只有最原始的侵略和占有,他似乎要将盛云锦咬碎,将他整个人都吃下去,不顾一切地吸吮着他的舌尖,掠夺着盛云锦口中所有的空气。
这不是吻,是发泄,是怒火,是滔天的恨意。
于是唇也被咬破,鲜血交融,混着唾液吞咽。
可明明月西楼才是施暴者,他却绝望的像是那个快要死去的人。
“够了。”盛云锦一把推开月西楼。
月西楼往后趔趄几步,舔着自己的唇,凌厉的凤眸灼热非常的看着盛云锦,带着勾人的野性。
“陛下,你会杀了我吗?”
盛云锦:”不会。”
月西楼笑起来:“舍不得吗?”
盛云锦没有否认,白皙的指尖点了点被血染红的唇,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他淡淡道:“我会将你囚禁起来,将你关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我会折磨你,就如同你羞辱我那样。直到你愿意向我跪下,真正的臣服于我。”
月西楼嗤笑:“绝不会有那一日的,哪怕你杀死我,也绝无可能。”
盛云锦:“那边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北辰王。”
……
刘湾被囚禁于死牢之中,他手下的爪牙心腹全都被连根拔起。至于太后被囚禁在寿康宫之中,听候发落。
刘婉莹身份敏感,尘埃落定之前,还需要在皇宫里住上一段时间。
御书房内,盛桉和苏栖凰坐在盛云锦的下首,面色凝重,温逐风拿着手边的茶水品茶,正在发呆,其他的大小官员,也是面露苦涩。
唯有主位上的帝王,低头批阅着奏章,面色沉静。
是苏栖凰先开的口:“如今百姓对我们盛氏皇族意见很大。”
那些流言蜚语说刘湾是天命之人,以至于现在有不少的百姓,还在暗中支持刘湾,再加上月西楼也被囚禁起来,如今百姓们都在觉得,这都是帝王的阴谋。
帝王为铲除异己,假死脱身,实则是为了杀死刘湾这个天命之人。
如今的京都城的舆论,对他们并不是很有利。
温逐风也道:“当年的事情,并非陛下所愿,大家各有难处。”
盛桉无奈道:“可单单是我们知道没有用,百姓们不信我们,再多的话,在百姓眼里也是花言巧语的狡辩。我等无所谓,只是陛下……身上冤屈又该如何洗净……”
他们深知座上的帝王,走到这一步,费了多少心机,如今病骨支离,都是为了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可百姓们不信他们,又该如何是好呢?
那些枉死的人,又该如何沉冤昭雪呢?
苏栖凰冷声道:“那就将刀架在刘湾的脖颈上,让他亲自将真相说出来。”
她的弟弟,不能背此等骂名。
盛桉叹息:“那便是屈打成招,是我们胁迫于刘湾,百姓们更不会相信。”
一群人又陆陆续续地说了好些个办法,但都无一能用,最后是盛云锦出声,打断他们道:“这件事情不急,朕自有办法。”
众人闻言,这才噤声。
有些不可思议,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帝王名声定死在那里,他能有什么办法?
殊不知一辆马车从云州出发,日夜兼程,往京都城而来。
盛云锦看着窗外的天色,淡淡道:“天色已晚,诸位爱卿,就先回去吧。”
温逐风等人告退,盛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苏栖凰,也离开了。
最后御书房里只剩下姐弟两个人。
外人在场,苏栖凰没法说太亲近的话,如今人已经离开,立马就红了眼睛,她柔声唤道:“锦儿,让阿姐抱抱你好吗?”
长长的睫毛颤抖,盛云锦声音闷闷的,他像是年幼时那样,小心翼翼地靠在苏栖凰的肩膀上。
“阿姐。”
“苦了你了。”
姐弟两个,没有因为三年时光疏远,反而越发的亲近,两个人零零碎碎地说着这些年的琐事,过得怎么样。
说到永安之变时,苏栖凰怒上心来,恨不得冲进牢里将刘湾那个老贼千刀万剐。
好在盛云锦知道自己姐姐的脾气,三两句软话就哄好了。
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这才缓和气氛,眼看天色已晚,苏栖凰还有要是处理,需要先行离开。
临走时,苏栖凰欲言欲止。
盛云锦有些好笑:“阿姐,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苏栖凰无奈叹息,目光忧愁:“月家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把他关着?”
盛云锦:“嗯。”
苏栖凰疑惑看着他。
盛云锦睫毛一颤,眼神如同漆黑的墨,带着触目惊心的汹涌情绪,半晌他答非所问道:“阿姐,我恨他。”
苏栖凰从未见过情绪波动如此大的盛云锦,他是真的被影响到了,她想要详细问一问,可她深知,若是盛云锦不想说,没人能问的出。
“阿姐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何事,但阿姐能告诉你,你的阿兄从未恨过你,他是心甘情愿地拿自己的命,来为你铺路的。”
“所以别害怕,也别难过,更别被恨意裹挟。你才二十岁,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去做。”
盛云锦乖巧点头:“好。”
苏栖凰笑着说:“还喜欢晏儿吗?”
提及晏儿,盛云锦眉眼都柔和起来,他点头:“晏儿是个很乖巧聪慧的孩子,以后江山交在他手上,我也会很放心。”
苏栖凰笑起来:“既然喜欢,何不自己生一个呢?“
盛云锦:“……怕是没这个缘分。”
苏栖凰挑眉:“这怎么说?”
盛云锦耳垂红的滴血,有些急了:“也不是很喜欢。”
苏栖凰叹息:“你这话要是被晏儿听见了,怕是要哭死。”
盛云锦:“……不许你大嘴巴。”
苏栖凰:“好好好,不过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看那个刘婉莹就不错,虽说只是演戏,你要是喜欢,摘了她的姓氏,娶为皇后,也不是不行。”
盛云锦默默捂住耳朵,温声道:“……阿姐,风好大啊。”
我都听不见你说话了。
苏栖凰:“……臭小子,和以前一样,就会这招。”
盛云锦眨着眼睛,表示自己听不懂。
苏栖凰:“随便你吧,但我得先和你说一点别的,孟元帅还替咱们守着北疆呢,你就算是再生气,也千万看在孟元帅的面子上,饶了月西楼一条小命。”
盛云锦:“哦。”
苏栖凰:“不过既然都囚禁在长生殿了,想必你也没杀他的心思。就自己看着办吧,阿姐走了。”
“好。”
英姿飒爽的女子转身离开,晚夜的风吹的苏栖凰身上文武袖簌簌作响,盛云锦起身回殿。
太晚了,盛云锦很乏累,宫里的太监宫女,伺候着帝王沐浴更衣。
就在盛云锦即将就寝时,长生殿传来消息——
月西楼要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