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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折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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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帷幔后的帝王,躺下的动作微微顿住,声音带着些许的冷意。
殿里的宫女连忙将纱幔重新系好,低着头,随侍在身侧,并不敢搭话。
伺候月西楼的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只得再重复一遍:“北辰王说要见陛下。他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说是见不到陛下,他就死给您看。”
盛云锦被气笑了。
“他月西楼还真以为自己的命有多值钱,多金贵,当真以为朕会受他的威胁。”
自己还没找他算账呢,月西楼真是好大的胆子,都敢威胁他了。更可笑的是,还用自己的命威胁。
这简直是盛云锦见到的最愚蠢的行为。
他以为,自己必须得顾忌着孟元帅的面子,不会看着他自戕而死。
只可惜了,月西楼想错了。
盛云锦:“五福。”
五福是元福死后,新提拔上来的小太监,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大的好处就是忠心和听话。
五福连忙上前来:“陛下。”
盛云锦漫不经心地看着一侧烛火,温暖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是一片暖色。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触目惊心的冰冷无情。
“他不是想死吗?朕成全他。”盛云锦唇冷冷道,“朕的私库里,藏着一把老王爷送的宝剑吗?你去一趟,亲手把那把剑交到北辰王手中,就让他用那把剑自戕。”
“明天破晓,朕要见到他的尸体,倘若见不到,他便是欺君之罪。”
老王爷骁勇善战,月家人誓死守卫大盛疆土,绝不后退半步。他们月家人,可以战死,被杀死,但绝对不做自戕的懦夫。
盛云锦倒是要看看,月西楼有没有这个胆子,真的自杀。
五福得了命令,立马起身前往长生殿。
盛云锦浑身乏累,随着殿中烛火熄灭,昏昏沉沉睡过去。
刘家祸患已经除去,盛云锦难得睡了好觉。
第二日,盛云锦从睡梦中醒来,面色有些白,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他死死地抓着身下的被褥,乌黑的头发垂落在肩膀上。
五福连忙将帷幔系好,关心地问道:“陛下,可是没睡好,梦魇着了?”
盛云锦微微摇头,他的身子越来越差,时常被梦魇惊醒。
明厌给他的药,从半月服用一次,到如今三日就得吃一碗,否则骨子里都是疼的,酸的,像是被钝刀子磨着。
如今他已经失去味觉和嗅觉,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失去什么?
不过好在,刘家的事情尘埃落定,只待那个人入京都,他就可以彻底洗干净永安之变的罪孽和鲜血,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若他真的死了,朝堂上的事情,也有苏栖凰在,晏儿便是未来的江山之主,有温逐风他们辅佐,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不过这只是最坏的结果。
盛云锦信他的两位师兄,一定会救他的。
再等等吧。
他的明厌师兄已经启程前往南疆,过不了多久,就会和星月师兄一起回来。
所以盛云锦目前最大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
盛云锦:“给朕倒杯水来。”
“是。”
盛云锦抿着茶水,自从尝不到苦味以后他已经不喝茶了,只喝温热的白水。
“他怎么样了?”
五福接过空杯子,认真地回答:“北辰王盯着那把剑看了一晚上,眼神十分凶残。”
盛云锦笑出来:“有多凶残?”
五福道:“反正不是自杀的那种凶残。”
盛云锦:“那便是想杀人的凶残了。”
五福一噎,干巴巴道:“北辰王忠心耿耿……”
盛云锦这会是真的被逗笑了:“真是个好玩的笑话。”
北辰王月西楼,欺君罔上,胆大妄为,抗旨不遵,狼子野心,为人更是放荡形骸,嚣张跋扈。
他全身上下,也就“月”这个姓氏,和忠心耿耿搭上一点边。
也不知道老王爷和孟元帅这样的忠臣良将,是怎么生出这一身逆骨的狼崽子,对皇室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五福不敢接话了。
盛云锦慢悠悠道:“既然没自杀,那便是抗旨不尊了。去,把人带到朕面前,朕要亲自审他。”
五福忙不迭地去了。
一刻钟后,那身着常服的月西楼就被带过来了。
数日的修养,已经让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活蹦乱跳,哪怕如今双手双足上,还带着噼啪作响的镣铐,也不耽误他用那种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床榻上的帝王。
春日已经过去,天气渐渐热起来,帝王穿着单薄的白色亵衣也不会觉得冷,红色绣金文的外袍,松松垮垮地披在他的肩膀上,遮住消瘦的身体。
月西楼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在王府时,自己为他做的衣服。
“跪下。”盛云锦撑着下巴,慢悠悠地打量着月西楼,然后冷声道。
月西楼不动,依旧紧紧地盯着盛云锦。
盛云锦看了五福一眼。
五福立马上前,招呼着几个太监,将月西楼按着跪下来。
他身上有伤,平日里吃的饭,殿里点着香,都掺着软骨散,要不然一个小小长生殿,根本困不住月西楼,五福也没本事将人按着跪下来。
“盛云锦,你到底想干什么?”
盛云锦把玩着那把宝剑,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在剑身上弹了一下,立马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这把宝剑唤做玉龙,当年老王爷击杀敌国第一大将,从他的手里抢回来的宝剑。剑身修长锋利,削铁如泥,老王爷见之喜爱,当即就将这把剑,派人送给先帝。先帝大喜,为其赐名——玉龙。”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这把剑,不仅仅是剑,也是盛氏皇族和月家君臣相宜的盟约。”
月西楼嗤笑:“不过是笑话一桩。”
盛云锦:“你做的那些事情,足够你死千百次了。哪怕现在,在朕面前,你依旧有恃无恐,嚣张跋扈。是因为孟元帅吗?”
一提到自己的母亲,月西楼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方才混不吝的泼皮无赖模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狠狠地盯着盛云锦。
月西楼:“和我母帅没关系,盛云锦,你想干什么?”
盛云锦淡淡道:“你觉得,我要是将你做的混账事情,悉数告诉孟元帅,再赐她一杯鸩酒,要她以死谢罪,她会喝吗?”
会喝。
月西楼了解自己的母亲,她肯定会喝。
于是月西楼慌了。
“盛云锦,我母帅忠心耿耿,从没有做对不起你盛家的事情,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你不能我母帅下手!”
月西楼不怕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怕死,可他的父亲母亲戎马一生,不该因为他的错,被人戳着脊梁骨,这本就是他造的孽。
盛云锦冷道:“朕能,朕是天子,无所不能。”
这一句话,如同当头一棒,狠狠地将月西楼敲醒。
眼前这人,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光风霁月的长生殿小皇子,更不是那个被称为“谪仙人”的灵王殿下,他是真正的帝王。
而帝王威严不容侵犯,自己却仗着家室兵马,欺辱帝王,如今帝王就用北疆狠狠地压着。
飞龙在天,月西楼也该付出代价。
盛云锦不会放过他的,他逃不出帝王的手心。
月西楼心脏被狠狠一击。
盛云锦:“北辰王,朕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就拿着它自戕,要么朕就用它杀了你。”
“北辰王,选一个吧。”
那把寒光四射的宝剑,被盛云锦狠狠地插在地面上,剑身震动,发出轰鸣之声。
哪怕知道盛云锦会报复,可月西楼还是未曾料到盛云锦如此决绝,下意识去看他的眼睛,试图寻找其中端倪,想要知道帝王真正的想法。
帝王神情,没了往日的随和宽容,宛若寒冰,无坚不摧,浑身带着近乎压迫的威势。
这是逼迫,是折辱,是威压。
不是玩笑。
月西楼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袖。
殿里的宫女太监早就很有眼色退下,如今的殿中只剩下月西楼和盛云锦,他们中间竖着一把剑。
那把剑是君臣相携的见证,如今也将见证盟约的破碎。
“不是要自戕吗,怎么还不动手?”盛云锦逼问道。
月西楼没想过自戕,昨日那样做,也不过是为吓唬那些伺候的太监,想着以此逼迫盛云锦来见他一面。
可盛云锦根本不吃这一套。
不仅不吃,他甚至将玉龙剑放在自己的面前。
握住衣袖的手松开,月西楼看着他,终于说道:“我没想自戕……”
话音未落,床榻上的帝王毫不留情地踹在月西楼的胸膛上,将他踹的仰倒在地,帝王身影一闪,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玉龙剑悍然拔出,顺着月西楼倒下的动作,那把剑狠狠地刺向他。
紧缩的瞳孔里,倒映着帝王冷艳的眉眼,乌黑的发丝垂落,拂过月西楼的脸颊边上,他呆呆地看着盛云锦。
玉龙剑就贴着月西楼的脖颈,定在地板上,割出一道血痕。
“所以爱卿是选第二个了?”盛云锦膝盖压在月西楼的胸膛上,撑着剑低头看他,眼中满满的全是杀意。
月西楼毫不意外,如果自己说是,盛云锦当真会亲自了结了他。
所以他不能这样说。
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盛云锦手里,更不能如此窝囊的死掉。
“不,我没想死。”
盛云锦得到满意的答案,低声笑起来,意味深长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都想活,可是最后都因为一些这样的、那样的原因死掉,所以他们只能付出各种各样的代价,拼命地活下去。”
帝王拔出剑,一边起身,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染血的宝剑,他绕着月西楼走着,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红宝石脚链发出细碎的响声。
“而你,我的北辰王,为了活下去,又该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呢?”
死去多容易啊,自己拿着剑抹一下脖子,就死掉了。
可活着又这么难,想活得好,更是得有能力,有运气,要不就是投个好胎。
既然月西楼不想活,那他就赐他宝剑。
可若是他想活,那就没这么容易了。
月西楼:“你到底想干什么?”
红衣逶迤在地,帝王披散着头发,美得像是山中精魅。
听见月西楼这样说,盛云锦毫不留情地抬脚踩在他的心口,脚腕上的红宝石脚链煜煜生辉,帝王居高临下地看着月西楼,问道:“想活吗?”
“想。”
盛云锦笑着在月西楼的心口碾了碾,“那就跪下来,求朕。”那里还有伤,立马疼的月西楼面色惨白。
月西楼不是一身傲骨吗,不是想要折辱自己吗,不是想要当皇帝吗?
可他偏偏要他跪下朝自己俯首,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没有关系。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地调.教月西楼。
月西楼从地上起身,在这场博弈中,他已丢盔弃甲,失去所有的优势,如今的盛云锦,根本不会顾及昔日情分,而他要是想活,就得乖乖跪下俯首。
纵然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不得不乖乖俯首,月西楼老实跪好,朝着盛云锦叩首:“求陛下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