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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当年【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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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都和你说了什么?”盛云锦心神俱荡,强忍着悲伤,慢慢的靠近,小声的、艰难地说道,“你别信他,他都是骗你的……”
近处的探子已经被盛云锦清理掉了,远处的探子,却还在监视着他们,他们得小声说话,才不会被发现。
月西楼看他,冷笑道:“不信他,难道信你吗?”
“盛云锦,是你亲手杀了太傅,是你亲手杀了太子,是你要杀了我母帅!”
盛云锦嘴唇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想要解释,但他深刻的明白,当一个人对你失去信任,默认那些事情是你做的时,便是你有一千张嘴去解释,他也不会相信的,他只会相信他看见的,做他觉得对的事情。
何况如今,根本没有这么长的时间让盛云锦解释。
他本来想着,向月西楼解释,让他信任自己,再告诉他的计划,待会他就假意刺死他,宫外已经安排接应的人,很快就能送他回北疆的。
可是现在,这些话也没必要和月西楼说了。
“月西楼,你不会相信我了,对吗?”盛云锦强忍着心痛,无奈苦笑地说道。
月西楼别过脸,冷声道:“盛云锦,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的信任。”
最后一抹希冀烟消云散,盛云锦几乎快要维持不了面上的从容和冷静,多日以来所有的理智都悬在一根钢丝上,如今在听见这句话,忍耐全部崩盘。
原来他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
不会有人信他了。
众叛亲离,故友反目。
这是他应得的。
他和月西楼已经没有谈论的必要了。
于是盛云锦笑起来,泛着殷红的桃花眼带着盈盈泪光,他一字一句道:“是啊,朕杀父杀兄杀师,屠遍皇宫,就是为了坐上这龙椅。本来想着你若是信朕,朕还能和你相安无事。如今你既然知道了真相,那朕自然不能让你活着走出皇宫。”
盛云锦一把挣扎开月西楼的束缚,袖子里的匕首滑了出来,被握在手里,不等月西楼错愕反应,那把匕首就这样被捅进月西楼的心口。
刀剑割破皮肉的声音如此熟悉,迎着月西楼不可思议的目光,盛云锦笑的艳丽无比,没有半点昔日皎皎如玉的君子模样。
他像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月西楼伸出手,摸上盛云锦的脸庞,眼中藏着震惊讶然:“你要杀我……?”
盛云锦冷冷地看着他,将匕首拔出来:“是你挡了我登基的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既然如此,就去死吧。”
月西楼低声笑起来,压着嗓音道:“若是……若是我今日不死,盛云锦,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匕首咣当掉在地上,盛云锦说:“好啊。”
随着血液流失,月西楼的身体再也没有了支撑,慢慢地滑落,最后跪在盛云锦的面前,身子靠在盛云锦的腿上。
不知不觉中,外面又下起雨。
刘湾从暗处慢慢走出来,太医也走过来,确定月西楼真的已经死了,这才离开。
盛云锦就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趁着丞相离开之际,他说道:“刘湾,你是故意的。”
这几日刘湾抓住月西楼,定然不少蛊惑月西楼,否则月西楼不会这样对自己的。
刘湾的目的是让盛云锦彻底失去月家的助力,让孟元帅很透自己。
今日无论月西楼是死是活,因为这一剑,月家都会和自己离心。
从此以后,盛云锦当真是个孤家寡人,没有人会相信他,会支持他,会站在他这一面,而盛云锦想要活下去,从今以后就只能依靠丞相。
他们成了一根绳子的蚂蚱,他们再也分不出彼此,哪怕这一切都不是盛云锦愿意的,但从他的手上,沾染上无辜的血之后,他就再也做不成灵王殿下了。
刘湾脚步一顿,笑着说:“只是让我们的盟约更加牢固罢了。”说罢,哈哈大笑,大步离开。
眼泪滑落脸庞,亭子外又下起雨,淅淅沥沥,雪白的帷幔被风吹的飞起又落下,有寒风灌进来,盛云锦坐在那把绿绮琴前,手指拨弄着琴弦,哀伤颤抖的琴音遮住帝王的啜泣呜咽,月西楼枕在他的腿上。
风在庭前流淌,雨水打落满树桃花。
盛云锦忽然好恨啊,好恨为什么月西楼不相信自己!为什么要听信丞相的蛊惑,为什么不愿意听自己的解释。
如果他相信自己该有多好?
这样哪怕月西楼不在自己身边,哪怕他孤身一人行走在黑夜里,哪怕背负万人唾骂。午夜梦回,数不尽的梦魇之中,还能有一个月西楼陪着他,伴着他,让他惶恐不安的内心,可以得到一份慰藉。
可盛云锦没想到,这一抹光,是斩断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剑光。
你不是欢喜我吗?
你不是让我只信你的话吗?
你不是说要帮造盛世之太平吗?
月西楼,你这个骗子,我恨死你了。
只听“铮”地一声,绿绮琴的琴弦断掉,可是他依旧没停,依旧固执地弹着,到最后琴弦依次崩断,他的十指鲜血淋漓,本来应是缠绵悱恻的《凤求凰》,不成曲调,带着极致的绝望。
随着最后一根琴弦崩断,这首《凤求凰》终是未得完全,琴音消散,天地归于荒芜。
帝王眼角的泪水也已干涸。
他只给自己半首曲子的时间难过,从今以后,灵王殿下便死了,活下来的只有那个残暴不仁的暴君。
有人过来收敛月西楼的尸体,连同绿绮,一起丢到宫外乱葬岗。
帝王起身,打着一把伞,拒绝宫女太监的随侍,一步一步地离开长生殿。
……
“谁能想到,金尊玉贵养大的长生殿小殿下。第一次走出那里是去做万人敬仰的灵王殿下。第二次走出去却是做万人唾骂的暴君。”
流光抹着眼角的泪光,声音再无平日的冷淡疏离,而是悲伤到极致的疼痛和愤怒。
月西楼身体都是麻木的,他的脑海里浮出盛云锦绝望哀伤的表情,想着三年前的那个亭子,看着盛云锦极力想要解释的样子,还有他不要自己相信丞相的小心翼翼。
可自己没有听他的解释,反手就将他推进更深的深渊。
他想要解释,可任何解释,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流光情绪却越来越激动,质问道:
“北辰王,你不是喜欢陛下吗?那你为什么不信陛下呢?”
“既然你不信他,你又凭什么要他毫无保留地相信你呢?”
“三年前情深义重时,你尚且可以说出如此诛心的话,三年后陛下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你却还在一遍遍质问他,为什么瞒着你,欺骗你,不告诉你,不信你。”
“他告诉你,然后呢?让你背后捅他一刀,让你背叛他,然后让自己的计划毁于一旦?!”
“还是要他心甘情愿地把皇位让给你,然后任你羞辱,被你当做男宠禁脔之流,肆意玩弄亵渎?”
“月西楼,你对皇室毫无敬畏之心,对陛下更是毫无尊重信任。如今真相大白,知道错了,知道疼了,知道难过了,又有什么用呢?”
“对不起,对不起……”月西楼双眸血红,他道,“我没有不信他,只是……只是……”
当年他冒险闯入宫闱,就是想要见一见盛云锦,想要亲口听见他说出事情的真相,只要是盛云锦说的,他都会相信的。
可是他因为不察,被丞相的人发现,抓了起来。
丞相的人不断地给他洗脑,都没有用。
最后是刘湾亲自过来,用盛云锦的性命威胁他,带着他潜入盛云锦的寝宫。
当时的盛云锦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就如同一张白纸一样,流光也被调走,整个长生殿空空荡荡,只要丞相愿意,他就能立马杀死盛云锦。
月西楼自己不怕死,可他害怕盛云锦死。
于是他才对盛云锦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只是他没想到,丞相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盛云锦,从始至终都是他。
让他说出这些话,是为了诛心盛云锦。让盛云锦杀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恨上盛云锦。
刘湾逼着盛云锦和北疆决裂,可丞相没想到,即使自己对他说尽狠话,盛云锦还是留了自己的一命。
而自己却因为这件事情,足足恨了盛云锦三年。
对他极致的羞辱折腾,看着他流泪,马场那次还故意让盛云锦坠马,想要杀他,悬崖之上更是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盛云锦跳崖。
若非盛云锦有武功,他就真的死了。
盛云锦说的没错,自己果然是眼盲心瞎,看不见盛云锦的疼,看不见他的痛苦和忍辱负重,自己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是有多混账啊。
流光抹去眼泪,冷眼看他:“月西楼,无论你有没有苦衷,有没有不得已,错误已经铸成,说再多也没有用。”
“如今陛下看见你一次,心就疼上一分。你靠近他一寸,就是掏他的心挖他的肺。”
“陛下身体孱弱,已经有油尽灯枯之相。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别出现在他面前,也别再靠近他,更别去找他。”
月西楼喃喃自语道:“这是阿锦……陛下让你告诉我的吗?”
若没有盛云锦的命令,流光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如今流光却全盘托出,定然是有盛云锦的默许。
流光也没打算瞒着,直言道:“陛下说了,北辰王不是费尽心思都想知道真相吗?既然如此,就让我告诉你。”
“陛下还让我问您,对如今知道的真相,可还满意?”
满意?
怎么会满意呢?
如今他心上千万把钝刀子,磨着他的心脏,想要将他劈成两半,他的浑身都是疼着,就连呼吸都是震颤着,他一想到盛云锦所受的苦,他就疼得厉害。
“流光,我知道我错了。但我其他事情要告诉他。”
他知道错误已经无法挽回,可他还是想对盛云锦说一说当年的事情。
他想告诉盛云锦,他是信他的。
起码别让他误会当年的事情。
“所以你告诉我,陛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