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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当年【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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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云锦闭上眼睛,手腕重重垂下,流光抱着他起来。
没人为他们撑伞,没人上前搀扶,只有流光哽咽着,一边哭一边将盛云锦架起来,扶着盛云锦往长生殿走去。
倾盆的暴雨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次摔倒磕碰,流光都爬起来了,她颤抖着,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和哀伤。
她看不见未来,也没时间去想以后。
她只知道盛云锦的身体越来越凉,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如果再不请人来看,盛云锦真的会死的。
谁能来救救他们呢?
为什么苍天总是无眼,为什么坏人贻害千年,好人却不长命。
永安之变,皇宫封锁,丞相为灭口,杀尽一切知情人。
他们的尸体被装在车子上,送往宫外,尸体被丢弃在乱葬岗,任由野狼和乌鸦啃食。
在温逐风上帮助下,明厌成功将安弘道救下来,秘密送往北疆。
与此同时,苏栖凰接到消息,连夜赶回京都城,却在路上被人暗害埋伏,最后下落不明。
太子灵秀手下人死的死残的残,被救下来的人,悉数归于盛云锦的门下。
但他们盛云锦一个也不信任,因为先太子死了,他们所有人都有嫌疑,所以盛云锦要将他们留在身边,日子久了,是奸细还是其他人,自然会慢慢浮出水面。
盛云锦在长生殿躺了七日。
神仙散和盛云锦自幼服下的一种草药药性相冲,幸亏盛云锦身负内力,否则根本等不到现在,早在服下丹药时,就暴毙而亡了。
最后是明厌和星月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偷潜入皇宫,用以毒攻毒的阴邪法子,将盛云锦救下来。
盛云锦虽然惊险地活下来,但神仙散却已经侵入骨髓,和他吃的其它毒物融合在一起,他的血成了最致命的毒,所以刘湾制作的解药,对他没了丝毫作用。
他的身体江河日下,露出油尽灯枯的早亡之相,稍微有风吹草动就会缠绵病榻。
如果不好好压制,找到解决之法,时间一久,毒素就会侵入骨髓,盛云锦也会慢慢丧失五感,沦为废人,最后根骨断裂而死。
这是个极其残忍的死法。
但盛云锦不太在乎,因为自从他醒来过后,他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人一样,眼眸呆滞,身体僵硬,有事还会听不见人讲话,像是失了魂魄。
流光急得日日抹泪。
直到有日天上落雨,开始打雷,那面无表情的灵王殿下,面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极致的恐惧中,盛云锦看见眼前出现好多的鲜血,听见无数的哀嚎,狰狞的魑魅魍魉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撕咬而来。
紧接着,他的灵魂又回到了那日的宫殿。
盛云锦呆呆地看着四周。
他在哪里?
他在做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有这么多死人?
哦,他是在华台宫。
那被定死在龙椅上的人是他的父皇,脚边躺着的人是他的老师,他手里捧着的,是他哥哥的人头。
哦,他记起来了。
他为了活下去,亲手杀了他的老师兄长。
他可真该死啊。
可是他还不能死,他还有事情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可是他要做什么?
盛云锦迷茫地抱着兄长的头颅,在兄长的额头上蹭了一下,像是一只可怜的猫咪,他声音平稳的可怕,问着他的兄长的头颅:
“兄长,我要做什么?我忘记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无人应答。
“忘记了,你死了,回答不了我。你们都死了……”
“是我杀的。”
“可我为什么要杀你们,我这么爱你们。”
“哦,是刘湾,是刘湾逼我的,所以我得亲手杀了他。”
“兄长,你别怕,我很快就会为你报仇的,我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盛云锦蹲下身子,找到灵秀的尸体,小心翼翼地将脑袋严丝合缝的放好,好让这具尸体完整。
“兄长,你别害怕,你在这里待一会,等我报完仇了,就来接你们回家。”
“但是现在,我不能,我得回去,我得醒来。”
“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得清醒的活着。”
明厌一针刺入盛云锦的穴道,一流光边哭边喂药,紧闭双眼的盛云锦骤然睁眼,麻木呆滞的眼神变得清明。
“殿下!”
看着哭成泪人的流光,盛云锦下意识用袖子,为她擦去眼泪。
“别怕,别哭,我不会死的。”
“哪怕是在地狱里,我也会爬回来的,我不会疯了的。”
流光喜极而泣,含泪点头。
明厌神情越发凝重,看着虚弱憔悴的盛云锦,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
盛云锦养病这几日,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灵王殿下弑君杀兄杀师,谋权篡位,逼死太子妃,屠遍整个皇宫,消息一出,天下动荡。
没人能想到那忧国忧民的灵王殿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看着帝王太子齐齐出殡,满天灵幡飞舞,护城河水被血染红,而盛云锦龙袍加身,登基称帝,大家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一时各路藩王蠢蠢欲动,丞相知道后,打着帝王的名义,派出身边的死士刺客,将几个领头的藩王脑袋割下来,挂在城墙之上,以残忍手段镇压住那些藩王。
九州陷入惶恐之中,所有人都畏惧地瞧着这位暴君。
至此,盛云锦暴君之名,彻底传开。
与此同时,北疆传来消息,孟元帅遭遇刺杀。
幸而孟长歌反应迅速,武功高强,只伤了一条胳膊,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大事。
与这个消息一起送来的,还有刺客身上携带的,盖有帝王印信的旨意。
孟元帅托月西楼,一定查明事情缘由。
这位忠心耿耿的元帅,和允贤皇后乃是至交好友,她并不相信贤允皇后的儿子,会是这么一个人,奈何狄人因为大盛朝局动荡,蠢蠢欲动,想要趁虚而入,她无法回到京都,只能暗自书信一封,询问自己的儿子。
月西楼手足冰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以至于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听风楼上,盛云锦和丞相上密探,闪过那日宫中,盛云锦让侍卫将他赶出皇宫,罚他禁闭一事,又想起来血流成河的皇宫,和那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
他或许该见一见盛云锦了。
……
盛云锦被丞相逼迫着。
那缠绵病榻的帝王,面色憔悴地躺在龙床上,丞相就坐在他的身侧,担忧地问道:“几日不见,陛下怎么如此憔悴?”
隔着帷幔,刘湾看不见自己的样子,盛云锦才肆无忌惮地露出冰冷的杀意,他恨不得将眼前人千刀万剐,剥皮抽筋,都不能解心中恨意万一。
盛云锦淡淡说道:“偶感风寒,不是大事。朝中事务繁忙,丞相怎么有空来了?”
刘湾感慨道:”朝中不太平,如今各路藩王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陛下,不过陛下无须忧虑,那些事情我都处理好了。”
朝中事情,盛云锦也听说了一些,只是如今的他自身难保,又谈何护得住那些人呢?
他只能装作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
盛云锦:“有劳丞相了。”
“这些小事都是臣应该做的。”刘湾笑盈盈道,“只是还有一件大事,需要陛下亲自定夺。”
抓住被褥的手指轻颤,盛云锦问:“何事?”
刘湾:“北辰王世子,嚣张跋扈,私闯宫闱,已经被臣拿下。”
月西楼私闯宫闱?!
他不是在王府禁足吗?不老老实实地呆在他的王府,随便跑出来做什么,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竟然还胆大包天地私闯宫闱,简直不要命了!
盛云锦手足冰凉,心神俱震。
他的兄长已经死了,月西楼不能再死了。
可是他该怎么救月西楼?
“丞相想要朕怎么做?”
刘湾一字一句道:“私闯宫闱,按律当斩。”
盛云锦冷冷道:“朕当然可以杀他,可是丞相莫要忘记了,孟元帅还在北疆,倘若她知道了,定然不会放过你我的。”
刘湾却笃定道:“月家人死忠,不会因为月西楼一人谋反的,顶多会心有怨怼。而且现在北疆的狄人蠢蠢欲动,孟长歌要想报仇,就得调动那三十万大军。一旦三十万大军被调走,狄人就会攻打大盛,孟长歌不可能会为了报仇,就放任狄人侵蚀我大盛领土,让北疆生灵涂炭。”
“只是可惜,月家人各个骁勇,怎么就生了月西楼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儿子,确实该好好教训一下。”
所以刘湾就是这样仗着月家满门忠烈,仗着孟元帅鞠躬尽瘁,忠心耿耿,就敢如此肆无忌惮,就这么欺负人家。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那战死的北辰王月长风是不是也是如此死的。
刘湾:“陛下觉得呢?”
盛云锦握紧拳头:“朕明白了。”
刘湾:“陛下圣明。”
距离永安之变已经过去半月,天依旧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放晴的迹象,便是桃花也开的萎靡不振,没有春日半点的生机勃勃。
四角长亭立在溪水假山边上,一棵桃树风吹落雨,四周被单薄的雪白帷幔裹住,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的是绿绮琴,这本该是盛云锦昔日练琴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杀人的地方。
只因面前的地上摆着的是一个托盘,托盘上有:毒酒、匕首和白绫。
月西楼眼睛上捂着黑色的绸带,身体被人五花大绑地压着,跪在亭子前。
很快,面前传来脚步声,月西楼还以为丞相的人,嘲讽道:”你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盛云锦脚步一顿,睫毛颤抖着,他看着四周的宫女太监,命令道:“给朕滚下去。”
听见熟悉的声音,月西楼剧烈一颤,心口发紧。
宫女太监不动,盛云锦又道:“你们也可以选择被抬下去。”
宫女太监这才仓皇离开,盛云锦面色微微好看一点,只是憔悴单薄的背影,被风雨侵蚀着。
盛云锦颤抖着,他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害怕,他害怕从这人眼中看见,不信任和恨意。
所以他尽量让自己变得平静起来。
“我先替你解绑,你别乱动。”
随着绳索落地,盛云锦又想去解开月西楼捂眼的黑绸,却反被月西楼抢先一步,眼前人狠狠地扼住盛云锦的手腕,另一只手拽下黑绸,露出那一双猩红的双眼。
盛云锦心头颤抖,想要开口解释,却被月西楼猛地一扯,捏住了下巴。
“盛云锦,为什么要杀我母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