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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长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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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心跳声,盛云锦都不用去听他的声音,就能知道,这人是谁。
是月西楼。
被雷声击碎的理智似乎回来一点,盛云锦茫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面前的人,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乌黑如墨的发丝披散在肩膀上,面容憔悴惨白,本该流光溢彩的桃花眼,覆盖上一层灰蒙蒙的白色,眼尾的红痣,黯淡无光。
粗糙的大手,抚摸上帝王的脸颊,为他擦拭去眼角的泪。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瞧见天要下雨了,打雷了,心里又实在是放心不下,就想着,偷偷地来看看你。”
“也没想惊扰你,只想着,远远望你一眼,瞧见你安然无恙就好。”
月西楼双眸猩红,眼泪不争气地掉落下来,他甚至比盛云锦抖得还要厉害,声音也带着哭腔。
谁能想到,这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北辰王,此刻哭的悄无声息,泪流满面。
月西楼前所未有的庆幸,自己过来瞧盛云锦了,而不是当个缩头乌龟,躲在王府。
盛云锦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月西楼瞧见,于是他想要驱赶。
“用不着你关心,滚。”
也不知这句话,触碰到月西楼哪处神经,当即抱着盛云锦嚎啕大哭起来,也不忍了,边哭边道:“我不滚,我死也不滚,有本事你今天就杀了我!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了。不,你杀了我,我也不走,我就是做鬼也要缠着你永生永世。”
自从得知真相,月西楼就像是丢魂一样,他是小偷,默默地看着盛云锦的一切,每到午夜,睡不着时,他都会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听信丞相的话,如果自己当年没有离开京都城,如果当年他能强大一点。
他是不是就能保护盛云锦了,是不是盛云锦就可以少吃点苦了?
天下百姓都骂他,所有人都误解他。
行到黑暗处,若是有一个自己,为他捧着一盏灯,他是不是就会好受一点?
不至于像如今这样,眼睛瞎了,盲了,还要避着所有人,只能默默地独自舔舐伤口?
自己该有多混账啊,自己都做了什么啊?
“阿锦,我错了,我错了……”
“我知道我混账,我王八蛋,我不可理喻,更不值得你原谅。但我能不能求求你,别赶我走,你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你打我骂我踹我杀我,我都受着,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求你,别赶我走,让我陪着你。你不是说让我做你的刀吗?我现在就是你的刀,你要我杀谁都可以……”
盛云锦被勒的马上块喘不过气来,脖颈里,脸上,被月西楼蹭得满是眼泪。
滚烫的泪水灼烧着盛云锦新皮肤,占领着他的感官,耳边痛苦的哭声,遮盖住雷声,让盛云锦没有精力去注意外面的情况。
心里的噩梦和阴霾,被撕心裂肺的哭声驱散,盛云锦一时间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难过。
这人,好像也不是什么用处都没有。
盛云锦:“松开。”
没想到月西楼嚎地更厉害,抱的更紧。
“我不松开,我一松开,你肯定又赶我走,我不走,我就要留在这里……”
盛云锦眉头狠狠跳了跳,忍无可忍道:”你是想勒死朕吗?”
月西楼动作一顿,见盛云锦被勒的面色通红,连忙放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盛云锦呼吸这才畅快,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有根羽毛,含在嗓子里,总是不舒服,越是越咳越用力。
月西楼连忙将人扶着坐到椅子上,去给盛云锦倒水,拍着他的后背,等热水滑落喉咙,这才舒坦许多。
“你到底想干什么?”盛云锦坐在椅子上,将杯子放下,淡淡问道。
见盛云锦面朝错了方向,月西楼默默地移到盛云锦的面前。
不知何时,雷声已经停了,就连雨声也小起来,若不仔细听,就听不到了。
月西楼低声道:“我想陪着你。”
盛云锦:“不……”
耳边忽然“噗通”的声音,打断盛云锦的话。
盛云锦有些疑惑,微微歪头,似乎在思考这是什么声音。
紧接着,他就知道了。
月西楼竟然跪下来。
不仅跪下来,还朝着盛云锦的位置膝行,衣服摩擦过地面,盛云锦站起来,下意识往回退。
“你做什么?”
“陛下不是想要我下跪吗?如今我便是心甘情愿的。”
说着又往前一步,为让盛云锦听见,还故意弄出大动静。
盛云锦再次后退。
白皙的脚踩在地面上,脚腕上的脚链发出细碎的声响,盛云锦微微皱眉,微微闭着眼睛,每一次退步,就有月西楼紧追不舍。
盛云锦甚至能感受到,月西楼炽热滚烫的目光,落在他的脸颊上。
“如今倒是知道心甘情愿了,只可惜,我不稀罕了。”
殿里的烛火落在盛云锦的身上,雪白的衣袍翩然若仙,乌黑的发丝披落在肩膀上,微微瞌着的双眸,宛若垂眸看世人的菩萨。
“不稀罕也没关系,就当养着一条狗,将我放在你身边解闷可好。我做什么都可以,陛下,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这一刻,月西楼希望这位菩萨,也能怜悯一下他。
只要留下他就好。
菩萨慢慢地后退,最后小腿抵在床榻边上,盛云锦顺势坐下来。
而月西楼也来到跟前,盛云锦的膝盖,就抵在月西楼的腰腹那里。
“不好。”盛云锦冷漠道。
月西楼心口又是一疼,将盛云锦冰凉的双脚抱在怀里捂着,想要暖热帝王的身体。
“陛下,起码等雷雨夜过去,再赶臣走。臣求求你了。”
即使盛云锦恨他,讨厌他,烦他,今日他也是不能离开的。
盛云锦抓着被褥的手,微微发紧,睫毛轻轻颤抖着。
半晌,盛云锦抽出自己的脚,狠狠地在月西楼的心口踹了一脚,冷声道:“那你就跪着吧。”
被踹翻的月西楼立马喜笑颜开,连忙跪好,他高兴的不行,像是个被大人夸奖的孩子:“那臣守着陛下。”
盛云锦不搭理月西楼,但是他确实有些乏,于是摸索着寻找枕头被子。
月西楼见此,就小心翼翼地抓着盛云锦的手腕,帮他去抓,见他的被褥没盖好,又替他盖被子。
盛云锦失明,所以殿里的烛火不用熄灭,得以让月西楼安静地瞧着盛云锦。
大概是被雷声吓到,再加上失眠,帝王缺少安全感,翻来覆去地都没有睡着,还有些焦躁。
“陛下,你睡不着吗?”
盛云锦直接背对着他,用行动告诉他,自己不想和他说话。
月西楼又往前挨近一些,哄道:“陛下,我给你唱曲子吧,北疆的孩子,睡前都会听。”
盛云锦闷声道:“朕不是孩子。”
月西楼温声道:”陛下当然不是孩子,但偶尔做一下孩子,也没关系。”
盛云锦不吭声了。
月西楼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于是轻声唱着。
“月光光,照池塘。骑竹马,过洪塘。”
月西楼的声音谈不上好听,但没跑调,哄孩子睡觉的歌谣,该唱的低声些,可他唱的开心愉悦,似乎是打赢胜仗的将军。
盛云锦嫌弃,但没有喊停,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听着。
“洪塘水深难得渡,娘子撑船来接郎。”
见盛云锦呼吸逐渐平稳起来,月西楼唇角的笑意更深,于是唱的越发卖力。
“问郎长,问郎短,问郎几时返洪塘。”
渐渐的,盛云锦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大概是月西楼在身边有安全感,自己悄无声息地蹭了过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床边睡着了。
月西楼害怕他掉下来,就贴着床榻跪着,让他睡在自己的身边。
童谣不曾停歇,只是从刚才的兴趣盎然,逐渐低沉嘶哑起来,不会不觉中,月西楼的眼睛又红了。
“问郎长……问郎短,问郎何事返洪塘【1】……”
唱着唱着,月西楼再也憋不住。
眼泪又掉落下来。
以前月西楼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哭的如此狼狈,可如今瞧着盛云锦憔悴的模样,他就心疼的不行,就越发的痛恨自己。
眼泪无声,月西楼更不敢哭出声来,怕吵醒盛云锦,又让他睡不着。
“阿锦,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便是我死了,也不会再抛下你,没有下一次了。”
将发丝别过耳后,月西楼小心翼翼地在盛云锦的额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
第二日一早。
盛云锦迷迷糊糊地醒来,耳边就立马响起月西楼的声音:“醒了?要再睡一会吗?还是我扶你起来?”
这个混不吝的东西,竟真的跪在自己床榻前一夜。
“你怎么还在这里。”盛云锦被月西楼扶着坐起来。
月西楼连忙道:“先别赶着我走,我先伺候你洗漱好不好?”
盛云锦已经恢复理智,闻言就有些不耐烦,微微皱眉:“朕只是看不见了,不是废了,用不着你。”
本以为过了一夜,好得态度会软和一点的月西楼,听见盛云锦如此说,有些难过,但还是强颜欢笑道:“那让我陪着陛下也是好的……别赶我走,好不好?”
盛云锦:“朕记得你还在禁足期,月西楼,你想抗旨吗?”
月西楼沉默片刻:“臣不敢。”
盛云锦:“那就滚。”
月西楼:“……可是……”
盛云锦:“你是想气死我吗?”
“臣明白了。”月西楼握紧拳头,转身离开。
一想到昨天晚上,盛云锦觉得自己昏了头,怎么会疯成那个样子?
可容不得帝王多想,门口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紧接着盛云锦就听见元福的脚步声。
“陛下,明厌神医和星月毒医回来了,已经进城了,过不了多久,就能进宫了!”
“他们一定能治好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