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虎口脱险 ...

  •   饭桌登时因为卫宪雩的话转变了局面。

      纠结着安眠药、闷死在车内的人猛乍抬起头,像围观怪人一样斜眼瞅视卫宪雩而不敢直视他坦荡荡的、能把杂念吸出来的眼睛。

      卫岩脸色凝重,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犹豫聚集到脸上,黏稠得难以作出表情。

      “宪雩,你这是做什么,一家人好好吃着饭呢,你说这话不是刁难我们吗?”小姑作出厌恶的神态扔掉手里的筷子。

      过去的事都翻篇了,她就不信卫宪雩能找出证据来。

      老爷子身为一家之主,娇纵孙子已然成为习惯,而习惯的本身,是他了解卫宪雩的脾性顺应他。

      老爷子忽而眨着浊亮的双眼深深观望卫宪雩那条颇受争议的命。

      饭桌死寂,唯余佣人撤菜上菜时碗碟碰撞的脆响。

      大伯品咂一口葡萄酒,意味深长地扫视一眼餐桌上各存鬼胎的诸位:“今天这顿饭,本来是能好好吃的。”

      卫岩肝火不平地掷掉手帕:“都被那逆子搞砸了,大哥你还说什么?”

      大伯失笑,不忘奚落他:“二弟,你如今到越发糊涂了。宪雩是你的亲儿子,你不帮他反倒助阵恶势听信谗言,这称不称得上‘用心良苦’?”

      “大哥,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决议。”卫岩警告道。

      大伯不遑多让:“难道是我近年太闲使你误会了?”

      “都住口。”

      拐杖杵地,众人说话的、不说话的都屏住呼吸等老爷子发话。

      “现在,宪雩的婚事是卫家的当务之急,卫家的继承人,要为卫家传宗接代,不能绝后!”

      无论他多么得宠爱卫宪雩,原则性问题不容置喙。

      卫宪雩抖簌着肩膀笑起来:“爷爷,我真不是想惹你生气,如果我不能呢?”

      老爷子语重心长:“宪雩,你绝不是生下就喜欢男人,这件事我和你爸,包括你妈在内,都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如果这是你的命,我不去管他,但你必须留下孩子。”

      “这是逼我结婚,逼我生孩子?”卫宪雩知道老爷子做出了不小的退步,起码比他爸好些,但他的人生,注定交不出婚姻和孩子。

      “这不是逼。”老爷子说,“这是你的责任。”

      卫家的继承人,从大伯和大伯母决定不要孩子后就确定下来了。老爷子相信他的小儿子和小女儿终有为钱失守的那天,他绝对不能把卫家交到他们手里。

      小叔和小姑一家更不知道,他们才是断送孩子掌管集团的罪魁祸首。

      卫宪雩喃喃重复:“我的责任……”

      他冷笑一声,起身离开:

      “我喝醉了,先去睡了。”

      卫宪雩一觉睡到了五点多钟,洗了澡换了身衣裳,身上闻不到一丁酒气。

      他一推开门就看见弟弟卫依蹲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大堆零食候着他。

      卫宪雩踢了踢他的大腿:“干嘛呢?”

      卫依一骨碌溜起来:“我怕你心情不好,特地去买了你爱吃的零食。”

      卫宪雩搂着他的肩膀:“傻了吧唧的,干嘛不进去?”

      “我怕吵醒你。”卫依撕开薯片喂给他:“尝尝是不是以前那味。”

      卫宪雩嘎嘣嚼着,一字精髓:“脆。”

      “那你多吃点,吃饱了晚上就不要吃了,免得又被小姑小婶说。”

      卫宪雩被他的蠢办法逗笑:“你也太窝囊了吧,我偏要去恶心他们。”

      卫宪雩和卫依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卫依抢过小姑家小儿子护着的遥控器递交给卫宪雩,不忘教育:“以后有好事首先想着哥哥,知道不,小不点。”

      小孩年纪小,打不过骂不过,“扑通”睡地毯上撒泼耍赖,妄图通过眼泪唤醒他最讨厌的两个哥哥的良知。

      卫依摇了摇手里的薯片,也不给他吃,纯馋他。他料定他小姑为了孩子的智商而断绝零食往来。

      馋够了他无视小孩的“告家长”式威胁,挪到卫宪雩旁边,枕他手臂上都怕把它压断,坐好问:“哥,你今晚就走?”

      卫宪雩按遥控器打字:“再说吧。”

      卫依大为吃惊:“你还能待到明天呢?”

      “我打算凌晨走,专去敲小姑的门。”

      “你这么坏!”

      “逗你的。”卫宪雩把遥控器扔给他,“你挑。”

      “哪吒传奇,看不?”

      “不看。”

      “铠甲勇士,看不?”

      “你多大了?”

      卫依撅撅嘴:“熊出没,这个总行了吧。”

      卫宪雩夺回遥控器。

      卫依倒要看他选什么片子。

      “喜羊羊与灰太狼……”

      卫依气的翻白眼:“成年人都世界我真不懂了!”

      “这叫怀旧!”

      “我选的哪个不怀旧?”

      “你看不看?”

      好一个血脉压制!

      卫依忍气吞声:“看!”

      补“刀”:“你就是变幼稚了!”

      卫宪雩悠然自得:“满‘28’减‘10’,这叫年轻好吗?”

      “那你该喊我哥。”

      “你看不看?”

      又来!

      卫依受气包体质:“看!”

      晚饭卫宪雩象征性地陪老爷子吃点,吃完饭后被卫岩叫去了书房谈话。

      卫宪雩一脸不情愿,小姑的小儿子在妈妈怀里捂着嘴巴偷乐:“喔~坏人要被打啦~”

      卫宪雩懒得跟小屁孩沟通,拍拍卫依的脑门:“老幺,给我揍他去。”

      卫依小声说:“你看小姑那眼神,就差把我钉死了。”

      卫宪雩手肘夹着卫依的脑袋:“那你跟我一块儿挨骂去。”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弟弟我真帮不了你,哥你自求多福吧。”卫依挣扎着逃脱,一溜烟跑没影了。

      卫宪雩在门口把脸搓个通红才开门进去。

      “爸,找我什么事?”

      卫岩站在收藏柜前把玩手里的紫砂壶,“你说呢?”

      要是旁人真就被他爸唬住了,但卫宪雩自小就不怕卫岩,就是烦他,父子俩谁也不想见到对方,就跟一天一顿饭续命是一个道理。

      卫宪雩没大没小地坐到卫岩办公的椅子里,两腿交叠翘到桌子上:“不想改,改不了,没法改。”

      “你还有脸说,今天你在饭桌上的话就是在扒我的皮撕我的脸。当然,这是你的强项,你自认为的有趣。”

      卫宪雩背对着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爸,我真的搞不懂,父母不是应该希望孩子越过越好吗,可是您跟我妈,都不像是希望我过得好的人。”

      “我不喜欢女人,没法给予她符合理想的婚姻,更无法为卫家生下一个孩子。”卫宪雩伪装的吊儿郎当在亲生父亲面前瓦解,“爸,我真的不想跟您吵架了。”

      卫宪雩起身走到他面前,“别给我压力,真的。”

      “懦夫!”卫岩浓眉立竖,厉声咒骂,“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代表卫家,而今天,我只在你身上看到了败类的形象,目无尊长,唯我独尊,枉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教育!”

      卫岩越想越认为可笑,不无讥讽道:“你既然知道那是压力,就该承担起自己的职责,别让真心为你好的人失望。”

      “你爷爷如今年龄大了,见一面少一面,该怎么做,你最好想清楚。”

      卫宪雩从书房出来后撞到了大伯母,大伯母问他怎么了,卫宪雩魂不守舍地道:“我晚上吃多了,胃胀,出去消消食。”

      大伯母一晚上注意他没有吃几口,心疼不已:“宪雩,天黑了。”

      卫宪雩知道瞒不住她什么,喉中苦涩:“大伯母,我就想一个人待会儿,今天,太累了。”

      富宅区偏僻处有个小公园,平常没有人来,与荒废没什么区别,秋千架上附着一层金黄的铁锈。

      卫宪雩也不嫌脏,一屁股坐上去,铁链嘎吱嘎吱摇晃。

      小时候,每逢心情不好,他就会跑来坐在秋千架上发呆,一呆就是半天,直到保姆举着大伯母的电话来找他,他在会边和大伯母通话边跟随保姆回家。

      很久远的记忆了,那位时常做鸡肉给他吃的保姆辞职很多年了。

      他被旧时光裹挟,心里晦暗的角落像淋了一场暴雨。

      “卫宪雩?”

      一个声音在叫他。

      “卫宪雩!”

      生命中难得有人会用如此笃定确信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卫宪雩情不自禁地仰起头,前方一团黑影正向他疾步跑来。

      卫宪雩眯起眼睛,似是分辨不及,心底有些怵得慌,可有潜意识里觉得他没有危险。

      随着黑影越靠越近,潜藏在角落被否决的答案呼之欲出。

      卫宪雩本能地向他靠近,直到被一只大手按进怀里时才闷声道:“徐颂扬,我饿死了。”

      徐颂扬覆在他后背上的手转移到他的肩膀,箍抱着,眉头之间的那块平川挤压出山丘:“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卫宪雩的手指在他后背掐出痕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用抓住他的力道死死咬着牙。

      徐颂扬低头用暖和的脸贴着他冰冷的脸,抚摸他的脑袋把他抱得更深,牙床打颤:“我怎么就找到你了呢?”

      卫宪雩还是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可能被徐颂扬窥见脆弱的声音。

      腰上的手渐渐松力,徐颂扬趁机抓住他的两只手裹进怀里:“夜里这么凉,你穿件睡衣就跑出来了。”

      “这不是睡衣。”卫宪雩固执地完成他的审美。

      徐颂扬看见他隐匿在怀里露出的上半张脸蓦地笑了,他就知道卫宪雩会回答这个问题。

      徐颂扬想知道他受了什么委屈,故意和他反着来:“这还不是睡衣?”

      卫宪雩的头发擦着徐颂扬的下巴抬头,睫毛湿透得根根分明,徐颂扬被他眼尾的磨红疼得一惊,慌措地抵住他的额头,睫毛下的眼睛凶狠地瞪着他。

      心口被他的眼泪濡湿的地方隐隐作痛。

      徐颂扬伸出拇指擦掉他下颌挂着的泪,一路顺着泪渍上移,在他眼尾停下,揉了揉,温柔更浓:“好好,这是穿搭。”

      卫宪雩的羞耻心像他第一次作出的成品陶瓷一样薄弱,碎了一地,无法挽回。他强忍浑身火热的灼烧感,抽出被徐颂扬护在怀里的手,后退到秋千旁,手脚发麻,他摇摇欲坠地抱住身旁的铁链。

      他还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没有搞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徐颂扬的出现正是雪上加霜。

      徐颂扬退到卫宪雩可能认为的安全区,兀自解释给他听,像记录日记:“送我车的叔叔住在这个小区,上午你没有来健身房,我下午就没事,买了礼品来送给他。他留我吃饭,我本来是不想麻烦他的,但我的后轮车胎突然坏了,他和他一起换了车胎,还是麻烦他了,我怕又弄巧成拙,就留下吃晚饭。吃完饭他邀我下一盘棋,但那会儿已经很晚了,我想到那个坏掉的车胎,又留了下来。”

      “直到他的脑海里再浮现不出轮胎的时候,我起身告辞,他没有留我,我也没有留下的理由。这个小公园是到他家的必经点,白天路过的时候我下来过一次,秋千我不敢坐,怕链子断了。晚上我又路过一次,看见有人像你,越看越像,走近了,发现就是你。”

      卫宪雩睁着眼睛看他。

      “卫宪雩,我们去吃晚饭吧。”

      不是夜宵。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