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番外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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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予的指尖落在吉他弦上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秋风卷着打旋。她坐在租来的小公寓飘窗上，膝盖上摊着本摊开的《刑法学》，书页间夹着的白玫瑰花瓣已经泛了黄，像被时光浸旧的信笺。胃里的绞痛又开始了，细密的疼从腹腔蔓延开来，她下意识地蜷了蜷身子，指尖却没离开琴弦，顺着记忆里的调子，轻轻拨出第一个音。
这是她偷偷练《Time Machine》的第三个月。第一次在音像店听到这首歌时，她正捂着疼得发紧的胃，趴在柜台上喘口气。店主放的轻音乐里，吉他的旋律像流水一样漫过来，带着点温柔的怅惘，瞬间就把她裹住了。那天她站在店里听完整首，胃好像都不那么疼了，走的时候特意问了店主歌名，回到家就对着手机里的谱子，一点一点琢磨。
公寓很小，一室一厅，家具都是二手市场淘来的。书桌上堆着她的画板和颜料，最上面那幅画了一半的白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涂了三层粉，还是觉得不像千欢渡上次送她的那束。墙上贴着几张便签，大多是提醒自己按时吃药的——医生说她的胃病不能拖，可每次看到千欢渡忙得连轴转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最近在忙那个跨国官司，每天不是在律所加班，就是在去法院的路上，微信里的消息常常要隔好几个小时才回，有时候发过去的“注意吃饭”，得到的回复却是凌晨两点的“刚忙完，放心”。
白予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琴弦上滑动，试图忽略胃里越来越明显的疼。《Time Machine》的调子很轻，每一个音符都像在跟时光对话。她想起高中时，千欢渡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拉小提琴，穿着白色的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阳光落在他身上，连琴弓的影子都透着认真。那天她坐在台下第一排，手里攥着朵刚摘的白玫瑰，心跳得比琴弦振动的频率还快。他拉的是《梁祝》，到动情处时，她看见他的指尖微微发抖，却还是把调子拉得稳稳的。演出结束后，她跑后台找他，递给他一瓶温水，他接过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个人都红了脸，半天没说话。
“嘶——”胃里的疼突然加剧，白予的指尖猛地按错了弦，发出一声刺耳的音。她停下动作，双手按住腹部，额头抵在吉他上，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桌上的药盒就在不远处，可她不想动——每次吃了药，总会有一阵昏沉的困意，她怕自己睡着了，错过千欢渡可能发来的消息。昨天他说庭审很顺利，大概再过一周就能回来，她想等他回来的时候，把这首《Time Machine》弹给他听，告诉他，她好像真的能透过旋律，看到他们过去的时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白予立刻直起身，忍着疼摸出手机。是千欢渡发来的消息：“刚结束取证，今天能早点休息，你早点睡，别等我。”后面还跟着个月亮的表情。她看着屏幕，嘴角忍不住弯起来，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句“好，你也早点休息，注意安全”。其实她想说“我胃有点疼”，想说“我练了首歌等你回来听”，可最后还是把那些话咽了回去。他已经够累了，她不想再给他添负担。
放下手机，白予重新调整姿势，指尖再次落在琴弦上。胃里的疼还在，只是好像被心里的期待压下去了些。她慢慢拨着弦，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揉进了旋律里。她想起初中时，千欢渡每天都会给她带一颗橘子糖，糖纸是透明的玻璃纸，阳光照在上面会闪着彩光。她其实不喜欢橘子味，觉得太甜了，可每次还是笑着接过来，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假装很喜欢的样子。那时候他总说“橘子糖能让人开心”，她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觉得只要能让他开心，自己不喜欢也没关系。
弹到副歌部分时，白予的呼吸有点乱。她的脸色越来越白，额角的汗浸湿了发梢，贴在皮肤上。指尖因为用力按弦，已经泛了白，连带着微微发抖。可她不想停，这首曲子她练了那么久，每一个音符都记着她的心意，她想把最好的样子留到千欢渡回来的时候。胃里的疼像有小刀子在割，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加快了拨弦的速度，试图用旋律盖过身体的不适。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吉他上，琴颈上缠着的那片干白玫瑰花瓣，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黄。白予想起千欢渡送她这把吉他的时候，他说“以后你可以弹给我听”，那时候他的眼睛里有星星，像她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小学毕业舞会上，她穿着粉色的裙子，紧张得不敢说话，是他走过来，帮她系好歪了的领结，说“你今天真好看”。从那时候起，千欢渡就住进了她心里，像一颗种子，慢慢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唔——”疼意突然翻涌上来，白予再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手指从琴弦上滑落。吉他歪在腿上，发出一阵杂乱的音。她蜷缩在飘窗上，双手紧紧按着腹部，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桌上的药盒就在眼前，可她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她想起医生说的话，“再拖下去会很危险”，可她还是想等千欢渡回来，等他忙完那个案子，等他能好好陪她一天，再告诉他自己的病情。她总觉得，还有时间，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跟他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可以一起做很多想做的事。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千欢渡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是纽约的夜景，灯火辉煌，他站在窗边，比了个茄子，脸上带着疲惫却明亮的笑。配文是“等我回去，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那家火锅”。白予看着照片，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手指却抖得厉害，连手机都快握不住了。她想回复他“好啊”，可指尖落在屏幕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胃里的疼越来越重，她觉得自己像沉在水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慢慢挪到书桌旁，够到药盒，颤抖着打开，拿出一粒止痛药，就着桌上剩下的半杯水咽了下去。药片滑进喉咙，带来一点冰凉的感觉，可胃里的疼并没有立刻缓解。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千欢渡的样子。她想起他拉小提琴时的认真，想起他给她带橘子糖时的温柔，想起他说“以后我们要一起住带院子的房子，种满白玫瑰”。那些美好的约定，像星星一样，在她的心里闪着光，支撑着她熬过一次又一次的疼痛。
过了一会儿，止痛药开始起效，胃里的疼渐渐减轻了。白予睁开眼睛，看着腿上的吉他，慢慢把它抱起来。指尖再次落在琴弦上，这一次，她的动作轻了很多，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Time Machine》的旋律重新响起，比刚才更温柔，也更怅惘。她知道，时光不会真的倒流，可她还是希望，能借着这首曲子，把那些错过的瞬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轻轻讲给千欢渡听。
她弹到最后一个音符时，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吉他上，落在那本摊开的《刑法学》上。书页间的白玫瑰花瓣，在月光下好像又恢复了一点生机，像在跟她一起，等待着千欢渡的归来。白予轻轻放下吉他，伸手摸了摸那片花瓣，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她想，等千欢渡回来，她一定要第一时间弹这首《Time Machine》给他听，还要告诉他，她其实不喜欢橘子糖，告诉他，她很想他，告诉他，她想和他一起，把往后的时光都过成诗。
只是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有些等待，终究会变成遗憾；有些话，一旦错过了时机，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就像她此刻弹着的《Time Machine》，明明是想留住时光，却偏偏透着时光流逝的怅惘。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抱着希望，等着千欢渡回来，等着那个能把这首曲子弹给他听的瞬间，等着属于他们的，下一段时光。
夜深了，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吉他弦上还残留着刚才的余温。白予躺在沙发上，盖着一条薄毯子，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千欢渡发来的那张夜景照片。她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千欢渡回来的样子，看到了他们一起坐在飘窗上，她弹着吉他，他听着，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胃里的疼已经很轻了，她知道，只要再等几天，等千欢渡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她以为的“再等几天”，最终变成了永远的遗憾。可此刻的她，还抱着满心的期待，在吉他声里，等着那个她深爱着的人，等待着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