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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番外六 ...

  •   伦敦的冬夜总带着种浸骨的湿冷,千欢渡推开公寓门时,风衣下摆沾着的雪粒子正簌簌融化,在木地板上洇出串细碎的水印。客厅的落地灯亮着盏暖黄的光,琴架上那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静静立着,琴盒敞开的角度,像在等谁来拾起——那是白予离开后的第七个冬天,也是他搬进这间公寓的第七年。

      他把公文包搁在玄关柜上,金属搭扣碰撞的声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柜面上的青瓷瓶里插着束白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泛出浅褐,是今天下午从墓园带回来的。他记得白予总说“玫瑰要每天换三次水才不会蔫”,可现在他常常忘了给花浇水,就像忘了按时吃饭,忘了胃药放在哪——那些她曾一遍遍叮嘱的事,如今都成了无人提醒的空缺。

      壁炉里的火快熄了,他添了块松木进去,火星噼啪爆开时,映得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那面墙挂着幅未完成的素描,画的是南漓大学的香樟道,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签名“予”,是白予生前没画完的。她总说“等你打赢那场跨国官司,我们就回去补画完”,可现在画笔还搁在画架上,笔尖的颜料早已干透,像段凝固的时光。

      千欢渡走到琴架前,指尖抚过小提琴的木质表面。琴颈上缠着条蓝白条纹的丝巾,是他从白予的吉他上解下来的,丝巾边缘绣着的白玫瑰已经磨得发白,却还留着淡淡的薰衣草香——那是她用的洗衣液味道。他想起小学音乐课,她抱着吉他坐在琴房角落,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吉他弦上缠着的也是这样的丝巾,那时他总趁老师不注意,偷偷用小提琴跟着她的调子拉《小星星》。

      松香在弓毛上擦出细白的粉末,像那年冬天落在她吉他上的雪。他将琴身抵在肩上,下颌线抵着熟悉的弧度时,忽然想起白予总笑他“拉琴时下巴抬得像骄傲的小公鸡”,说这话时她的指尖会轻轻戳他的脸颊,带着吉他弦的茧子,有点糙,却很暖。

      琴弓搭上弦的瞬间,空气仿佛都静了。第一个音符淌出来时,带着松木香的震颤,像雪水从冰缝里渗出来,缓慢而执拗。他拉的是《The Way I Still Love You》,调子算不上复杂,却每个音节都浸着化不开的沉郁——那是白予在机场弹过的曲子,后来他在她的吉他谱夹里找到了谱子,扉页上用铅笔写着“给欢渡”,字迹被泪水洇过,有些模糊。

      “Not a single day goes by”,他的声音很低,混在小提琴的旋律里,像怕惊扰了什么。尾音刚落,壁炉里的松木突然爆出串火星,映得他眼底的红格外明显。他想起白予离开后的第一个清晨,他在纽约的公寓里醒来,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空荡荡的枕边,手机里还存着她发来的最后条消息:“伦敦的雾散了,玫瑰开得很好。”那时他以为只是寻常的问候,直到林学妹的电话打来,才知道那是她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琴弓在弦上滑动,拉出段细碎的颤音,像谁在耳边轻轻抽噎。“She'll be running through my mind”,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弓毛擦过琴弦时带起丝杂音,像那年在琴房,他第一次给她拉《爱的礼赞》,紧张得断了根弦,她却笑着说“比老师拉的有感情”。现在他的琴技早已炉火纯青,却再也找不到那时的心境——原来最动人的旋律,从来不是技巧,而是弹者眼里的光,和听者心头的热。

      书架第三层摆着本泛黄的《刑法学》教材,是他大学时用的。千欢渡的目光落在“共同犯罪”那页,粉色星星信笺和白玫瑰花瓣依旧安静地躺着,花瓣边缘已经卷成了细小的弧度,像她临终前蜷缩的手指。他想起她在信里写“你总说不吃饭会得胃病,没想到我还是得了”,笔尖划过纸面的力道,仿佛能透过时光触到她写下这句话时的疼。

      小提琴的旋律突然低沉下去,像沉入深海的石子。“I know it's over, but I can't deny”,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去年冬天他去整理她的遗物,在吉他琴盒里发现了个蓝色的药瓶,标签上的日期停留在她手术前一周,瓶身还留着她的指温。林学妹说“予姐总说等你回来就好了”,可他终究还是回来晚了,晚得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机会说。

      壁炉里的火渐渐旺起来,把房间烘得暖融融的,却驱不散骨缝里的寒。千欢渡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相框里,那是他们的一张合照—高中毕业那天,她穿着白裙子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捧着束白玫瑰,他站在她身后半步,校服袖口露出半截吉他弦,是她偷偷塞给他的备用弦。那时他们都以为未来很长,长到有足够的时间说喜欢,却没想到转身就是永年。

      “我还留着你送的琴弦。”他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声说,像是在对谁解释。弦音突然拔高,像冲破云层的雁鸣,“I'm still missing you”,尾音拖得很长,在暖黄的灯光里荡开,撞在墙上又折回来,缠着他的耳膜,像她总爱弹的那首歌,“你说雾散了就回来,可雾散了,你在哪?”

      琴弓在弦上一顿,拉出个突兀的休止符。千欢渡低头看着小提琴上的丝巾,忽然想起她在机场弹吉他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金。那时她弹的也是这段旋律,只是调子更轻快些,像春日的溪流,而他现在拉的,却像结了冰的河,每一个音符都带着裂痕。

      书架上的座钟敲了十下,清脆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千欢渡的目光落在钟摆上,忽然想起白予总说“时间是最好的药”,可对他来说,时间却是最烈的酒,越久越疼。他去伦敦大学做讲座时,特意绕到她曾住过的宿舍楼下,看见窗台上摆着盆薄荷,是她写稿时总爱放的,只是叶子已经蔫了,像她没写完的诗。

      小提琴的旋律再次响起,带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And I'm torn 'cause I'm hella frustrated”,他的指尖在指板上滑动,动作熟稔得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去年他在她的诗集里发现张便签,上面写着“他拉小提琴时,睫毛会轻轻颤,像怕惊扰了音符”,字迹娟秀,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提琴谱号,像个藏在时光里的秘密。原来她早就注意到这些,就像他早就把她弹吉他的样子刻进了心里,只是他们都太胆小,把喜欢藏得太深。

      壁炉里的松木渐渐烧成了灰烬,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松脂香。千欢渡放下琴弓,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弄,和弦像滴进清水的墨,在空气里晕开。他想起她信里的最后一句“予欢渡,一别即永年”,原来“予欢渡”三个字,从来都不是开始,而是早就写好的结局——予他以欢喜,渡他以岁月,最终却在时光里走失。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像铺了层银霜。千欢渡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红色电话亭亮着暖黄的光,像封永远寄不出的信。他想起白予诗里写的“雾里藏着未拆的信”,现在他终于明白,那封信里写的,是她没说出口的喜欢,和他来不及回应的牵挂。

      他重新举起琴弓,弦音再次流淌出来,比刚才更轻,像怕惊扰了月光。“I know we had something special, baby”,声音里带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But now, the fact is you're gone for good”。去年他去她的墓碑前,看见碑上刻着行小字“这里睡着一朵白玫瑰”,是林学妹按她的遗愿刻的。他蹲在碑前,把脸埋在冰冷的石面上,像。

      小提琴的旋律突然急促起来,像骤雨打在窗棂上。“And I don't know what to do”,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弓毛在弦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像他此刻乱成一团的心。他想起在纽约机场接到林学妹电话的那天,白玫瑰散落在地上,粉边的花瓣被踩碎,像她总爱画的残缺玫瑰。那时他才明白,有些错过,就是一生。

      壁炉里的火彻底熄了,房间里渐渐冷下来。千欢渡的指尖冻得发红,却舍不得停下。他拉着那段Pre-Chorus,调子反复回旋,像在原地打转的思念:“I try to stay occupied, I try to put it all aside”。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公益诉讼里,帮那些像她一样的弱势群体打官司,可每当夜深人静,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想念就会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他的理智。

      书架上的《现代诗歌鉴赏》再版序言里,白予写着“有些等待,就算没有结局,也值得被记住”。千欢渡的指尖抚过那段话,忽然想起她手术前的《诀别书》,原来每一个降调都是她在说“再见”,每一个升调都是她在说“不舍”,只是他当时太迟钝,没能听懂。

      小提琴的弦突然断了一根,尖锐的声响划破寂静。千欢渡看着绷断的琴弦,像看见那年在琴房被他撞出划痕的吉他,心里猛地一抽。他想起白予当时红着眼圈说“比刮在我心上还疼”,现在他终于懂了那种疼,是钝钝的,却绵延不绝,像刻在骨头上的伤。

      他没有换弦,只是抱着小提琴坐在地板上,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像裹了层薄冰。“Do you still think of me? Baby, baby”,他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声问,声音轻得像叹息,“'Cause you're on my mind and it's driving me crazy, crazy”。桌上的白玫瑰不知何时落了片花瓣,飘在他的手背上,像她偷偷落下的吻,带着转瞬即逝的凉。

      凌晨三点,伦敦的雾又升起来了,像她诗里写的“未拆的信”。千欢渡把小提琴放回琴盒,丝巾依旧缠在琴颈上,蓝白条纹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走到书桌前,摊开信纸,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纸上印着白玫瑰的水印,是他特意定制的,像她留在他生命里的印记。

      “小予,”他终于落笔,字迹带着未干的墨香,“今天拉了《The Way I Still Love You》,你听到了吗?”

      窗外的雾越来越浓,把红色电话亭晕成了模糊的剪影。千欢渡放下笔,看着信纸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白予在信里写“你只活在我的记忆里了”,可他想说的是,她从来都不是记忆,而是他的呼吸,他的心跳,是他余生所有未说出口的想念。

      壁炉里的余烬偶尔爆出点火星,照亮书桌上的相框。照片里的女孩笑得眉眼弯弯,怀里的白玫瑰在阳光下开得正好,像在说“我等你”。千欢渡伸出手,指尖抚过照片上她的脸颊,冰凉的玻璃下,仿佛还能触到她当时的温度。

      “我还在等你。”他对着照片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像你说的,风起了,你就回来了。”弓子最后一次划过琴弦时,千欢渡轻声说:“我还爱着你,白予。和你当年爱我一样。”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了些,落在翻开的诗集上,把那句“一别即永年”,照得像句未完的承诺。而小提琴的余音,还在雾散后的空气里轻轻回荡,像一封寄往月光的信,信封上写着:“予欢渡,余生不予,此心不渝。”

      小提琴安静地躺在琴盒里,断了的琴弦像条未系完的丝带,缠着段未了的旋律。而房间里的人,正守着满室的白玫瑰香,和那句迟到了太久的“我爱你”,在伦敦的雾里,等一场永远不会到来的重逢。

      “I still loe you."

      “我依然爱你,小予。”

       弦音已歇,思念未停。

      “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在等你。”

      “但是风起了,你却还没归。”

      ——————————全文完——————————
      《予欢渡》by芊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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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予欢渡全文已完结,番外He 白玫瑰:我足以与你相配,你不知道,为了你,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请大家多多评论 求收藏 作者建议: 36章建议搭配伴奏 《诀别书 》食用 番外二建议搭配伴奏《 葬花 》食用 番外五建议搭配《The way I still love you 》食用 番外六建议搭配《time machine》食用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