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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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場當天早晨，天空透著一層不真實的藍，像 Photoshop 過頭的濾鏡。我站在鏡子前，整理好自己的制服，手指小心地將襯衫下擺拉平，拉鏈拉到最頂，領結絲帶打成標準的蝴蝶結。
全校學生今天一律穿著校定制的正式制服。
男生是黑色西裝外套搭配白襯衫和熨得筆挺的長褲，一雙亮得能倒影出人影的皮鞋踩在走道上，腳步聲整齊得像進軍儀隊。
女生則穿著紅黑條紋的格紋百褶裙，搭配剪裁精緻的黑色外套和白襯衫，長髮紮成馬尾或盤成丸子頭，走起路來裙擺一晃一晃，整齊劃一得彷彿是在參加一場校園時尚戰爭。
所有人，看起來都像在無聲地宣告：
——我們是「私立衡遠高中」的學生。
我們來，不只是參加考試。
我們來，是為了留下名字。
走出家門的時候，我爸媽早就站在玄關等著我。
爸爸穿著很休閒的樣子，長袖帽T和休閒長褲，頭髮比平常還仔細地抓了造型；
媽媽手上拿著早餐，還放了一張黃色的平安符。
他們看著我的眼神，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只是微微笑著，說了一句：
「加油喔，可可。」
我點點頭，沒有說太多，怕一開口眼淚會不小心洩洪。
但我知道，我走出家門那一刻，就已經不是昨天的自己了。
因為今天——
不論題目多難、選項多混淆，我都會盡全力作答。
我不是只為了學測而努力。
我是為了自己，為了沈小月那份淡淡卻始終在身後的守護；
為了沈牧遠嘴上不正經，卻總能看穿我心情的調侃；
更是為了那些在便當裡、在操場邊、在課桌角落、在我們偷偷對望的時光裡，偷偷發熱的青春片段。
這一次，哪怕沒有標準解，
我也要，用盡全力，給自己一個——
標準答案。
第一天上午是數A，下午是自然。考場外風有點冷，卻讓人清醒。考場裡交錯著各校的考生，陌生的臉孔和熟悉的制服混在一起，一眼還是能在人群裡掃到我們班的幾個同學。但沒有人交談，大家默契地維持沉默。老師昨天再三叮囑——考完不能對答案、不能討論心情，要放鬆、穩定，不要讓情緒被第一科牽著走。
我照做了。交卷時心裡有點忐忑，但走出教室那一刻卻突然很平靜。
我覺得——真的有複習到的感覺。
回家的公車上，我忍不住掏出手機，傳了訊息給小月：
「我都有答，也好好地檢查過了。」
他幾乎立刻回了：
「很好，明天繼續加油！」
我們就只聊了這一句。沒有再多說什麼。
現在還真不是可以聊天的時間。
第二天上午是英文。這一科是我最有信心的，我在考場裡幾乎一路順到底，寫完後還回頭確認了三遍。
下午是國文和寫作。閱讀理解的統整分析我覺得答得還行，就是作文部分的邏輯結構我有點擔心，知性判斷的句子可能不夠銳利。但情感的那段抒發我很有把握，我甚至用了真實的片段寫下「在青春裡沒人是標準答案，但我們都該認真作答」。
走出考場那一刻，我看見手機亮著一條訊息：
沈小月：「今天是你強項了，還不錯吧？」
我回：
「還好，我會繼續加油。」
第三天是數B和社會。
最後一天，我的情緒反而意外地穩定。我知道，不管結果如何，這半年來我真的有拼、有投入、有著不逃避的每一天。
下午三點，最後一科結束，我走出考場，陽光正好灑在我臉上，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輕鬆，也有點像從一個密閉的空艙被放出去呼吸第一口自由空氣。
我在校門口看見我們班的幾位同學已經坐在樹下。
樹葉綠得快溢出來，像是為我們慶祝。
「可可！可可～～～」
李美妮和黃潤莆向我招手，他們臉上閃著難得的輕鬆笑容，看起來是真的——考得還不錯。
這時我手機亮了一條訊息：
沈小月：「來花園披薩餐廳，我們已經在這邊等妳，記得叫上黃潤莆他們。
我轉過頭，笑著念出來：
「沈小月說讓我們去花園披薩店。」
黃潤莆一邊穿鞋一邊說：
「知道了啦，我們剛剛收到沈牧遠的信息，說讓我們帶上妳！」
我心裡一頓。
喔，所以沈牧遠知道小月會通知我，自己就沒傳了？
……唉，不管了。
反正今天是自由日。
我打了通電話給媽媽，說要和同學去聚會，不用來接我。
她那頭沉默了一秒，還是忍不住問：
「考得怎樣？」
我吸了一口氣，真心地說：
「比預期好。」
她笑了。真的，是那種從喉嚨裡溢出來的輕鬆笑聲，像一個懸了好久的心終於落地。
「好啊，你去吧，玩開心點。不用幫媽媽省，想吃什麼吃什麼，想請誰就請誰；」
完了還加一句「你不用告訴我你和誰在一起……我知道了。」
我愣了一下。
我媽好像……學聰明了欸。
她知道了。她知道我已經不只是那個會逃避數學、不敢問老師、害怕同學眼光的我。
她知道了，我長大了。
也知道了，我的青春，還有一些名字，她就算沒問，也早就在心裡記住。
今天花園披薩店裡是衡遠高中數理資優班慶功包場——
披薩店的門口仍掛著那圈乾燥的尤加利花圈，黑板上寫著「考生專屬：大拼盤披薩買一送一」。我們幾個人陸續抵達：黃潤莆、沈牧遠、陳可欣，全班主力陣容到齊了。
沈小月比我們早到。他坐在店裡靠窗的位置，桌上已經擺好了六杯飲料，還附上小字條——
「不要再說什麼『先喝再說』，我們今天要對答案。」
黃潤莆笑得噴出一口可樂：「誰說他內向的？學測一考完，冷笑話都來了。」
李美妮：「我有點怕對完會心碎……」
沈牧遠：「放心啦，不會碎的。大概只是裂開。」
我們笑鬧中，各自滑開手機，大考中心網站瞬間被塞爆，網頁一度轉圈圈卡住。沈小月倒是早有準備，早早下載好了 PDF，一臉平靜地把紙本題目、解答表和計算紙都攤開。
披薩還沒上，我們已經開始像開作戰會議那樣坐定位。
「數A選擇第一題，C。」
「對。」
「第二題，D。」
「……我寫B。」
「自然我可能錯三題左右。」陳可欣快速翻著題本，筆尖不斷圈選。
李美妮吐舌頭：「我自然錯五題了啦……還能有希望嗎？」
我一邊檢查自己的作答紀錄，一邊心跳得像敲鼓。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但又隱約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應該沒有錯。
「我目前自然、英文和數A選擇幾乎都對。」我小聲說。
「不錯喔。」沈小月轉頭看我，聲音平靜，卻讓我整個心臟揪了一下。
披薩端上來，香氣撲鼻，我們卻還是緊盯著手上的紙。這一刻，我們誰都不是誰的誰，我們只是一群把青春押在筆尖上的高中生。
沈牧遠對完社會後，放下筆：「選填錯三題，整體還行，應該不低於59級分。」
黃潤莆：「哇，我也是59，雖然我離我媽的期待差了一分，但我已經很滿意了」
「我自然可能多錯一題，大概落在57吧。」我轉向陳可欣。
她點點頭：「我跟你一樣，作文我寫《數學與人文的橋樑》，有點抒情又理性……希望閱卷老師喜歡。」
李美妮坐在角落，吃著玉米起司披薩，一臉疲憊：「我應該56，還行啦，至少比我模考平均高一點。」
「那沈小月呢？」黃潤莆轉頭問。
他還是低頭看著紙筆，不急不緩地答：「基本上，應該是60了。」
全場沉默了三秒，然後爆出掌聲。
「太猛了啦！」
「真不愧是我們衡遠的燈塔！」
「台大醫，直接報名去吧！」
沈小月淡淡一笑，沒否認。只是輕聲說：「這半年熬過來，也值了。大家都辛苦了。」
我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卻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沈牧遠開口打圓場：「總之我們班就一個詞——狂！台政清交，台大醫台大電機物理統統收進口袋！」
李美妮吐槽：「先別誇張，成績還要等一個月才公布，志願都還沒填你就開始慶祝。」
我忍不住笑：「但我們真的做到了啊……一整年的壓力，現在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沈小月忽然說：「你們有想好志願怎麼排嗎？」
我們一時都靜下來，像是突然意識到：這才是另一個分岔點的開始。
沈牧遠嘆氣：「我爸媽希望我們去新加坡國立大學讀商學，在台灣念醫學院，交給你吧，小月……其實我也有點想走自己的路啦，但……」
沈小月輕聲道：「你會選得好的，我知道你。」
沈牧遠挑眉：「你怎麼知道沒人質疑？」
沈小月：「因為你是我哥。」
全桌大笑。
我看著那兩兄弟的互動，忽然覺得沈小月今天真的不一樣。他笑得多，話也多了，甚至還會虧人。好像卸下了一層什麼，而我知道，那層是從國三開始背在肩上的完美光環。
那晚，披薩吃到打烊，我們拍了好多張合照，有搞笑的、有擺V的、有沈小月難得牽起嘴角的。
回家前，沈小月走在我旁邊，輕聲說：「如果台大材料和成大牙，妳想怎麼選？」
我一愣，問：「我怎麼知道我能上呢？」
他只說：「嗯，好好想想」
我沒有回話，只覺得腳步忽然像踩在雲裡。
那一刻，我知道——我們終究在大學不能成為同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