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
-
後排有女生因為熬夜刷題打瞌睡，筆都快掉下來，班導走過去拍了一下桌角，她立刻彈起身：「我沒有睡！我在想答案！」
全場憋笑，那一刻才意識到——我們不只是考生，我們是壓力鍋裡煮熟前一秒還要裝鎮定的壓力米飯。
每次自習結束，走出大禮堂的時候我都覺得像逃出監牢，陽光照在臉上都有種被赦免的錯覺。
而在這份苦行僧生活裡，唯二的糖分來源，一個叫沈小月，一個叫沈牧遠。
有天早上，我在黑板上的倒數「33」那個數字下面，畫了一個笑臉。沒多久那笑臉下面被加了一個粗眉毛和尖下巴。
我知道那一定是沈牧遠的傑作。只有他會在這種高壓現場搞笑不帶命的。
一次，我拉肚子請假沒來，第二天回來桌上多了一顆保濟丸，還附紙條：【不用感謝我，這不是毒藥。】
我苦笑，懷疑他是不是也去問了我媽的Line。
而沈小月，總是在關鍵時刻用他的方式出現。
下課了我還卡在一道化學推論題，急得快哭出來。他沒說什麼，只是默默拉開椅子，坐到我旁邊，一手遮住我桌上那些花花綠綠、亂七八糟的筆記，另一手指著他整理得一清二楚的流程圖，低聲說：
「你看，這樣把反應一段一段切開，是不是比較好記？」
他的聲音很淡，但語氣溫溫的，就像冬天裡捧在手心的熱水袋。
我發現，他高中以後真的變了很多。變得穩重、內斂，像是有什麼無形的責任壓在他肩膀上，一直讓他不能鬆懈。可能是因為那個永遠待在年級前三的位置？老師的期待、同學的眼光，甚至是他對自己的標準——好像一次也不能輸。
但我記得，國中的他其實和沈牧遠一樣愛玩，還常常聯手捉弄我，笑得一臉沒良心。只是無論多皮，他總會拉著我一起往前衝。
這點，他從來沒變過。
那變的會不會其實是我？是我自己開始怕了，怕追不上他，怕他變得太好，而我只能在原地看著。
我看著他筆記上的一張分解表，嘴巴說著：「你這也太整齊……」心裡卻是：「我怎麼還能動心。」
沈牧遠發現我們講話了，隔桌敲了一下我鉛筆盒，低聲說：「喂，這裡是禁聲區耶。」
我翻白眼：「下課了，沒事吧你？那你咬著糖紙亂寫話是怎樣？」
他回我一個「我又沒講話」的得意臉。
有一天，我終於破功。
那天校長被叫去開會，講台上空了一個小時。全場氣氛立刻輕鬆起來，很多人偷瞄手機、低聲聊天。沈牧遠甚至靠過來說：「校長不在，我們來玩一場默寫比賽，輸的請飲料。」
我：「現在是玩心最重的時候嗎？那為什麼不是其他的，還是要默寫？」
他：「你輸定了。」
沈小月淡淡插一句：「我建議你們還是把飲料錢留給考後慶功吧。」
我嘴上說：「好無趣哦你們」，手卻還是拿起了紙筆，開始寫沈牧遠出的「三角函數填空大挑戰」。
結果我真的輸了，一題沒寫完。沈牧遠拍了拍我肩膀：「可可，別氣，我請你吧。這叫學霸禮儀。」
沈小月則靜靜地把我錯的題目抄在另一張紙上，像一種靜默的提醒。
我被這一靜一鬧給收買得死死的。學測沒到，心卻已經不小心提前交卷。
——
有天晚自習後我留下來改題，等我背上包走出教室時，天已經黑了。校園裡一片安靜，只有遠處值夜老師的腳步聲。
我走到腳踏車棚前，才發現我的車爆胎了。
正要打電話給我媽，手機響了，是沈小月傳來一行字：
【你出來了沒？我等你一起走。】
我回：【我的車爆胎了。】
【你等我。】
沒幾分鐘，他從教學樓那頭小跑步過來，一邊說：「我剛才寫完題本，想說你還在就一起走。」
我愣愣地站著，看他將我的腳踏車牽走，說：「你騎我的，我走路就好。」
我：「不要啦，我可以推著走。」
他卻像理所當然地說：「你明天要提早進會場練習，我走快點還能當運動。」
我突然想問他：「你這樣對我，是不是因為你喜歡我？」
但話到嘴邊，我只說了：「那……我請你喝豆漿，當感謝。」
他笑了笑：「好啊。」
我們就這樣，一人一車走出校園，月光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那一刻我突然發現——學測不是唯一重要的選擇題。人生會不會也像這樣，有時你不選，答案自己會找上門。
考前的最後幾週，時間像按下倍速鍵。老師們狂塞重點，我的腦容量開始超載，連下課都要背生物代謝圖。
沈牧遠有天發現我一邊吃飯一邊拿手機拍紙條筆記，他嘆了口氣，低聲說：「你這樣下去真的要變學術 AI。」
我嘴巴還咬著飯糰：「你有什麼不滿？想偷看也說一聲嘛。」
他湊過來，用一種很淡的聲音說：「其實……我不是不會，我只是怕我太會了你會沒成就感。」
我差點把飯糰噴出來：「你臉皮怎麼這麼厚？」
他笑得很燦爛：「你不是說喜歡甜的嗎？我這算甜言蜜語啊。」
沈小月聽到我們的對話，輕聲說：「可可，如果他再吵，我幫你申請調座。」
我看著他們兩個，一個冷靜如水，一個跳脫如火，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在一場平行宇宙裡，被命運拉扯著走在中間。
學測前一天早上，天空灰灰的，下著細細的雨。學校卻反常地熱鬧得要命。
我們一進大門，就看到教務處的老師們排成一列，笑得比誰都慈祥，像準備送女兒出嫁那樣，每人手上都拿著一個紅通通的禮包。
「來，拿一下喔～學校特製的『金榜題名大禮包』，祝大家明天考試順順利利！」
我接過來的時候差點沒笑出聲。
裡面竟然有一顆粽子，一包「金榜題名」字樣的手工餅乾、一張文昌帝君的祈福卡、一支黃色自動鉛筆，上面還印著「一舉高中」四個字……甚至還有一條紅色絲線，據說是可以綁在鉛筆上面助考運的。
我小聲問沈小月：「這粽子？」
他低頭看了一眼，神情淡定：「那粽子應該是諧音『高中』。」
我翻了個白眼：「那餅乾是怎樣，吃了會進清大還是交大？」
他沒說話，只把我的禮包翻過來看，順手幫我把餅乾收進筆袋裡：「至少不會餓到，明天早餐可以省了。」
我本來想再吐槽兩句，結果一回頭，就看到沈牧遠那傢伙，把三個粽子綁在一起揮舞，還大聲喊：「誰要交換考運！我這裡是至尊保庇版！加碼送你文昌公口罩！」
我笑到不行，整個人差點沒蹲下去。
旁邊的導師倒是走過來，用一種半是無奈半是祝福的口氣說：「你們可以再吵鬧一下，明天就要人生第一次大考了。今天該笑的笑一笑，該吃的吃一吃。等下去禮堂拿准考證，記得帶筆、帶證件，不要帶煩惱。」
老師講完那句話的時候，我竟然突然有點鼻酸。
鬧歸鬧，可是——真的就要考試了啊。
教務處前掛著紅布條：「金榜題名，一試成功」，紅得像春節也像婚禮，又像什麼結束的儀式。三年好像一場長得不像話的旅程，明天，終於要揭開最後一頁。
我站在原地，看著人來人往，耳朵邊是雨聲、是人聲，是沈小月在提醒我：「林可可，明天我們不在一個考場，記得多帶一支備用筆。加油哦！」
只有沈牧遠在後頭鬧哄哄地吆喝：「欸！誰要換我的粽子！這顆有香菇！」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
如果青春真的有一個具體的形狀，也許就像這個紅通通的大禮包一樣：好笑、好荒唐、好用力地想要祝你好運。
而我，好像真的捨不得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