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完美的伪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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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落攥着被汗水浸的有些湿的书包带，看着父亲将稿纸撕的粉碎。碎纸片如雪花飘落，夹杂着母亲刻薄的话语：“写这些东西都有什么用？”“你看看祁升科学发现又上期刊了，新闻总有他”“冉看看你，就知道不务正业！”父亲将稿纸扔进垃圾桶，祁落瞳孔猛地一缩，那是他每天熬夜修改的手稿，心不由得颤抖起来。
卫生间的镜子里倒映着祁落颤抖的指尖，他捥起袖子，手腕上深浅不一的疤痕在暖黄的灯光下反射成诡异的白线，手机屏幕亮起，反射出蓝光，疤痕被母亲瞥见，换来了却只是嘲讽。深夜里，祁落蜷缩在阁楼的旧床上，或许是自己错了，不该奢求父母的理解，不该妄想那些文字能成为自己的救命稻草，窗外蝉鸣愈发聒噪和刺耳，而他的世界，正在无声的崩塌。他摸出藏在枕下的美工刀，金属的冰凉的触感让祁落的呼吸逐渐平稳。楼上传来父母熟睡的鼾声，刀片划开皮肤的瞬间，此时的疼痛竟成了唯一的救赎，至少现在，他能真正的知道自己活着。他轻轻用笔在沾血的纸上写下“what do I touch，what breaks.”
血珠渗进褪色的床单，在月光下晕开深红色的花，祁落把脸埋进潮湿的枕头，彻底卸下了所有伪装，鼻腔里铁锈味与泪水的咸味混合在一起，他试图用疼痛将自己从失控的漩涡中拉出来。这个房子里所有人都在沉睡，除了他心心中奔涌的绝望。
那又怎样呢，明天早上六点，祁落又要像往常一样早起，用酒精棉片反复擦拭伤口，再缠上几圈绷带，穿上校服的长袖外套。早餐时会对着母亲煎糊的鸡蛋，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听着“别学那些不务正业的人。”的告诫点头称是。当祁升的成就再次被当作榜样被提起时，他会在喉咙发紧时，咽下心中的苦涩，说一句“哥哥真厉害，我也会努力向他学习的。”
那些破碎的情绪如同玻璃碎片，被他自己小心翼翼的拾起，塞进心底那最阴暗无光的角落。再覆上一层又一层名为“正常”的伪装。在镜子前他会盯着玻璃倒影里的自己，灰眸平静如水，习惯的练习嘴角上扬的弧度。直到把那个真实的千疮百孔的祁落彻底埋进黑暗中的深渊，仿佛从未存在过。
大学宿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时，祁落捏着钥匙的手指松了松。钥匙扣上挂着个褪色的向日葵挂饰，是夏祈上次在消防通道外塞给他的，金属花瓣磨得发亮，像被反复摩挲过。阁楼的旧床换成了宿舍的铁架床，枕下的美工刀早在离家前就扔进了垃圾桶，取而代之的是一板抗抑郁的药片，铝箔包装被指甲抠出浅浅的印子。
“小落，辅导员让去领新书。”室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刚睡醒的含糊。祁落应了声，掀开被子时，长袖睡衣的袖口滑上去，露出手腕内侧淡粉色的疤痕——新的药膏很管用，能让痕迹淡得像层薄纱，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他对着床板上的穿衣镜扯了扯袖口，确保疤痕被严严实实遮住，才拿起帆布包往外走。
宿舍楼外的银杏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响。祁落走在人群里，刻意与擦肩而过的人保持半臂距离。高中时母亲总说“你这性子到了大学也融不进集体”，那时他只觉得刺耳，现在却发现，保持距离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不用在别人笑时拼命想该露出多少弧度的微笑，不用在被问及“家里是做什么的”时，编造“父母在外地工作”的谎言。
新书领回来，《创意写作》的封面上印着片空白的稿纸，祁落的指尖在上面轻轻划过。高中被撕碎的手稿，后来他凭着记忆重新写了一遍，现在就存在手机的备忘录里，加密相册的密码是自己的生日，连夏祈都不知道。上周出版社的编辑发来消息，问他要不要把旧作整理出版，他盯着屏幕看了半小时，最终回了句“再等等”。
“小落，晚上社团招新，你去不去？”室友抱着篮球倚在门框上，“听说配音社团有祈夜的线下见面会，你不是超喜欢他吗？”
祁落的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洇开个小点儿。夏祈的脸在脑海里闪过——消防通道里递来的矿泉水，电台后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还有那句“你的文字是灯”。他摸出手机，点开与夏祈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他发了句“今天天气不错”，对方回了张拍立得照片，是片铺满阳光的向日葵花田。
“不去了，今晚有事。”他合上笔记本，声音尽量听起来平静。抑郁症的药让他总觉得疲倦，人群的喧嚣会让他头晕，更重要的是，他怕再见到夏祈。怕自己眼底的灰败被那双明亮的眸子看见，怕那些精心维持的“正常”伪装，在他面前碎得片甲不留。
深夜的宿舍楼道很安静，只有应急灯亮着微弱的光。祁落站在水房的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头发剪短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下淡淡的青黑泄露了失眠的秘密。他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时，忽然想起离家那天，祁升开车送他到车站，把一个信封塞进他包里：“爸妈不知道我给你的，省着点花，别总熬夜。”信封里除了钱，还有张纸条，上面是哥哥潦草的字迹：“别听他们的，你的书很好看。”
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衣领上，祁落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向日葵挂饰，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花瓣。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敲打文字：“今天路过图书馆，看见有人在看《雨夜独白》，手指在‘等待声音’那段画了波浪线。原来真的会有人，在我的文字里找到共鸣。”
写完这段话，他犹豫了很久，点开与夏祈的对话框，把文字复制了过去。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几乎要立刻撤回，手机却震动了一下，夏祈回了条语音。
点开时，那熟悉的、曾在无数个深夜陪伴他的声音流淌出来，带着笑意：“不止有人找到共鸣，还有人想告诉你，他听见了你的声音。明天下午有空吗？我在你们学校附近录节目，要不要出来喝杯咖啡？”
祁落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水房的镜子里，他看见自己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开一圈极浅的涟漪。楼道里的应急灯依旧亮着，可他忽然觉得，这光似乎比刚才亮了些。
也许，有些伪装，不必维持得那么紧。也许，有些声音，真的值得等一等。他深吸一口气，在对话框里敲下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