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葬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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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窗外的暮色漫进教室，祁落的指尖在吉他上跳跃。《葬花》的旋律从吉他上淌出。“我亲手葬下的花，将它永留于盛夏。”他垂下灰雾一般的眸子，像一幅褪色的名画，最后一个音消散时，他轻声说：“真正的我，早就在四年前被我自己亲手埋葬了。”“祈，我早就不是原来的祁落了。”
夏祈的手猛得悬在琴键上方。祁落嘴角上扬，依旧是那样温柔的笑，却让他想起漓江边银杏树枝头摇摇欲坠的银杏叶，看似灿烂，实则一碰就碎。“你总是用最温柔的文字，写最悲伤的故事。”他说：“《雨夜独白》、《永夜迷雾》那些小说不都是你写的吗？”祁落拨弦的手猛然顿住，吉他发出刺耳的杂音，窗外的鸟儿惊飞，扑棱翅膀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你在瞎说说什么？”他低头调整吉他弦，喉结不自然的滚动。夏祈却绕过钢琴，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祁落看见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翻滚的暗涌。
“别藏了。”夏祈的声很轻，“你总是写那些故事，像一张糖纸里面却包着玻璃渣。”“你每次都会在论坛上悄悄回复读者，说光会出现的，”他伸手想触碰祁落的手腕，最终却只是轻轻覆在上面“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渴望被照亮。”
祁落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容不再完美，带着些许破碎的裂痕：“祈，我以为我藏的够深了。”“因为太相似了，”夏祈捡起乐谱，空白处写满了诗句。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己经升起来了，月光穿过祁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他伸去手去拿夏祈手中的谱子，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让我看真正的小落，就像这一首葬花一样。”
夏祈的掌心残留着祁落腕间的温度，祁落仓皇地退后。祁落弯腰去捡乐谱时，深粽色的发梢垂落挡住了泛红的眼眶，声音很轻，像闷在胸腔里：“祈，伪装久了，笑容就成真的了。”“我已经忘记自己本来的样子了。”“祈，抱歉…我…”
“请保持心脏跳动，因为有人与你共鸣。”夏祈蹲下身，伸手想帮他整理乐谱，却被祁落转躲开了。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染成了雪白色，将房间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
祁落突然用为推开夏祈的手，乐谱又掉在了地上。他撑首膝盖站起身，背对着窗户，整个人浸在阴影里：“抱歉，也许是孤独久了，碰到的东西都会推开。”指甲不由得插进肉里，手指颤抖。“所以你就把自己困在文字里？”夏祈也跟着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躁“那些文段里的每一个字，都在求救。”“你以为躲在这些看似温柔的句子后面，就可以假装耶些悲伤从未存在过吗？”
祁落的肩膀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想起无数个深夜，耳机里循环播放的配音和伴奏，对着空白文档，反复删除又重写，那些藏在温柔隐喻中的心事，原来早就被人看穿。“你根本不懂！”祁落猛地转身，眼眶泛红，“被人期待的滋味太沉重了，当他们发现真正的我是这样的人…”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夏祈突然上前，将他抵在冰凉的琴键。祁落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钢琴发出一串混乱的音调，夏祈气息喘在他发烫的耳边“我懂。”他的手指拂过祁落凌乱的发丝“就像，我每次对着麦克风，用声音讲述着别人的故事，却不敢让别人听见我最真实的声音。”祁落瞳孔骤缩，夏祈眼尾泛着些许水光，眼眸中倒映着窗外墨黑色的天空。远处高铁驶过，玻璃似乎微微发颤，却震不散两人之间凝滞谢空气。
“别推开我。”夏祈的下巴抵上他的发顶，声音轻轻的像羽毛，“至少，现在让我给你带来一丝光亮，也算是某种回应。”祁落并没有回答。
祁落的指尖还停在刚才推开夏祈的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钢琴的余震还在空气里荡，像《葬花》没收尾的尾音，混着夏祈贴在发顶的呼吸，把他裹得密不透风。他能感觉到夏祈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和自己胸腔里乱撞的节奏慢慢重合——原来有人和他一样，在“伪装”的壳里藏着颗发颤的心脏。
“你说的‘真实声音’……”祁落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垂在身侧的手悄悄蜷起，“是指你在配音时，故意压低的声线吗？”他其实听过——上次在夏祈的录音室，明明是热血的台词，尾音却带着点没藏好的软，像突然泄了气的气球。
夏祈的下巴在他发顶蹭了蹭，像在确认什么：“是。他们说我适合配沉稳的角色，可我总在独白时偷偷加个气口，像怕说太快，就没人听见真正想说的话。”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祁落的耳垂，“就像你写故事时，总在最甜的地方藏个句号——比如《雨夜独白》里那句‘雨停了就别等伞了’，其实是在说‘我还在等’，对不对？”
祁落的睫毛突然湿了。他想起写那句时，窗外正下着和今晚一样的雨，键盘敲到一半，突然蹲在地上哭了——原来那些以为埋进文字里的委屈，早就被夏祈顺着字缝挖了出来。他想躲开，肩膀却被夏祈轻轻按住，对方的掌心很暖，带着琴键的凉意，像在说“不用逃了”。
“你弹《葬花》的时候，最后那个泛音没按稳。”夏祈的声音低下来，像在讲一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手指抖了一下，像怕把‘永留盛夏’的花真的弹碎了。”他扶着祁落的肩膀转了个身，让月光能照进他眼底，“可小落，花谢了会结果的。你藏起来的那些，不是该被埋葬的过去，是在等一个春天。”
祁落看着夏祈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自己泛红的眼眶，映着散落一地的乐谱，还映着窗外的月亮——原来有人把他的狼狈，看得这么清楚，却没像他担心的那样转身离开。他的手指动了动，这次没有推开，而是轻轻抓住了夏祈的袖口，布料上还沾着钢琴的木香味。
“我不记得春天是什么样了。”他的声音很轻，像飘落的花瓣，“伪装太久，连怎么哭都忘了。”
夏祈笑了，眼里的水光闪了闪：“那我们一起找。”他捡起地上的乐谱，把空白处的诗句展给祁落看，“你看，这里写‘花葬在土里，根还在等雨’——你就是那根啊，只是忘了自己能重新发芽。”他把乐谱塞进祁落手里，再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你听，我的心跳和你一样快。我们都在学怎么不伪装，不丢人。”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了些，照在散落的吉他弦上，泛着细碎的光。祁落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夏祈的掌心有弹琴磨出的茧，却把他的手裹得很轻。他忽然想起《葬花》其中的句，自己其实偷偷的改了词——不是“永留盛夏”，是“待春归时，再开一次”，只是从来没有弹给别人听过罢了。
“下次……我弹给你听完整版。”祁落的声音还在发颤，却没再躲开，“那个没藏好的泛音，我会练稳的。”
夏祈的眼睛亮起来，像被月光点燃的星火：“好。我带着录音笔来，把你的琴声和我的心跳录在一起——这样你就知道，有人和你一起等春天了。”
吉他还躺在地上，乐谱的边角被风掀起，像只欲飞的蝶。祁落靠在夏祈肩上，第一次没想着要挺直背，没想着要扯出完美的笑。远处的高铁又驶过一列，玻璃的震颤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慢慢稳下来，和夏祈的声音、和未散的琴声，融成了一首没名字的歌——不是《葬花》，是属于他们的，刚刚开始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