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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马场散心 ...

  •   因谢尚嘉还在“病中”,出行不好带过多的人,所以随行的只有槿玉和四名家生奴才。

      马车在郊外平坦的官道上行驶,车厢内,早膳的食盒已收起。

      梨儿兴奋地趴在车窗边,指着外面掠过的枯树,偶尔飞过的鸟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谢尚嘉不时应和着,沈浅玥端坐一旁,闭目养神。

      抵达马场时,日头已升高,因是昨日临时起意,私有场地需提前七日预付定金约场,倒是可以动用关系,只是时机不对,还是低调些好,他们去了公共区域,呼喝声与马蹄声交织,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谢尚嘉抱着梨儿下车,目光扫过那些肆意张扬的身影,脚步微微一滞,明明记忆中的前几日他也是这马场最耀眼的熟客之一。

      可如今,场中纵马扬鞭的少年郎,竟无一张熟悉的面孔,一股巨大的空虚感和物是人非的怅惘瞬间攫住了他。

      那些与他一同赛马饮酒的好友都去哪了,他们可还好,如今他才彻底反应过来,在他生病这些日子里,竟没有一位好友上门,他们如今都散落何方,是否也娶妻生子……

      沈浅玥已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自有侍女奉上热茶点心,她姿态闲适,目光却如同无形的丝线,若有若无地牵系着场中。

      “爹爹!小马马!”梨儿指着场边温顺的小马驹,兴奋地叫着,拉回了谢尚嘉飘远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将梨儿交给等候在一旁的槿玉。

      “看好小姐,别离大马太近。”

      说罢,他走向马厩,刻意压低了头上斗笠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目光在几匹健壮的骏马间逡巡,选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将马牵出,翻身上马的动作流畅矫健,带着骨子里的熟悉感。

      一夹马腹,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入场中,风在耳边呼啸,他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纵情驰骋,绕着宽阔的场地一圈又一圈地飞奔,沉浸在速度带来的短暂放空中,直到骏马微微喘着粗气,才意犹未尽地勒住缰绳,缓缓踱回场边。

      谢尚嘉刚翻身下马,正想走向凉亭,一个穿着锦缎华服,约莫三十出头的大腹公子便笑眯眯着迎了上来。

      “这位兄台好骑术,在下李入微,不知兄台尊姓大名,何处高就?”他声音爽朗,带着世家子弟惯有的自信。

      李入微!

      是京兆尹家的小七郎!他最好的挚友。

      谢尚嘉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强迫自己冷静,同时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刻意将声线压低。

      沈浅玥端坐凉亭,素手执起青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沉静的眉眼,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场中,却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动向。

      不远处的草场上,梨儿穿着厚厚的小袄,咯咯笑着追逐一匹由槿玉牵着缰绳的温顺小马驹,丫鬟寸步不离地护在一旁。

      谢尚嘉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斗笠下的眼睛却盯着眼前这张完全不似曾经那般消瘦的脸庞:“在下夏茧,不过是个……江湖人士罢了。”

      “夏茧?”李入微念了一遍,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

      他上下打量着谢尚嘉,目光在他那身剪裁精良,面料考究的骑装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他握缰绳的手势上,越看越觉得眼熟。

      “夏兄过谦了,你这身骑装倒像是京城‘云锦记’今年的新样子,寻常江湖人可穿不起,还有你这控马的手势,纵马的姿态一看便是练家子,江湖人可没这么规矩。”

      李入微语气带着一种“我懂你低调”的了然,显然是把谢尚嘉当成了某个不想透露身份的世家子弟或者贵人。

      谢尚嘉下意识地回眸望了一眼凉亭的方向,沈浅玥正姿态闲雅地放下茶盏。

      李入微顺着谢尚嘉的视线望去,沈浅玥撩起斗笠上的白纱,冲他点头问好,他收回目光,低头将折扇搭在右肩简单回礼。

      回眸瞧着谢尚嘉的语气充满了告诫:“别看了,凉亭里那位可是个冰疙瘩,也不是咱们能招惹的人,趁早收了心思!”

      他这番话,显然是认定这位“夏兄”是被沈浅玥的美貌所慑,动了心思,但同时也透露出对沈浅玥身份的敬畏。

      谢尚嘉听着他如此评价沈浅玥,心头滋味复杂,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李入微话锋一转,眼神热切起来。

      “不过夏兄,我看你骑术精湛实属罕见,不瞒你说,这马场由我打理,每三月举办一次赛马大会,夏兄不如留下做个头字招牌,包你名利双收。”

      谢尚嘉婉拒:“李公子抬爱,夏某不惯拘束,恐难担此任。”

      李入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木质腰牌,上面只刻着一个“李”字,塞到谢尚嘉手里。

      “既如此,那不如你我交个朋友,江湖人士嘛,广交友你总不会拒绝吧,这牌子你拿着,以后想来随时来,在这片儿,多少管点用!”

      谢尚嘉握着那温润的木牌,感受着上面熟悉的李家徽记纹路,仿佛握住了流逝的岁月。

      “多谢。”

      “客气什么!”李入微豪气地一挥手,目光却再次落到谢尚嘉严严实实的斗笠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夏兄啊,咱们朋友都交了,还戴着这劳什子作甚,摘了让兄弟瞧瞧真容,也好认认人不是。”说着,他竟笑嘻嘻地伸手,作势要去掀谢尚嘉的斗笠。

      这一下猝不及防,谢尚嘉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就要后退,可李入微的动作极快,指尖几乎已经碰到了斗笠的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李入微。”

      一个清冷平静的女声,如同碎冰般穿透空气,在两人身侧不远处响起。

      李入微的动作猛地顿住,循声望去,只见沈浅玥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在几步开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正淡淡地扫过来,带着令人瞬间窒息的威压。

      李入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猛地收回手,规规矩矩的站着:“谢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沈浅玥的目光并未在李入微身上停留太久,仿佛他只是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子。

      “这是我家中族弟,远道而来,认生,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李入微则是恍然大悟,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堆满了夸张的到几乎要溢出来的笑容,语气充满了夸张的歉意和逢迎。

      “原来是沈家的贵公子!失敬!失敬!方才就觉得公子气度非凡,绝非池中之物!唐突了公子!还望海涵!海涵啊!”

      谢尚嘉看着李入微这副前倨后恭,极尽谄媚的嘴脸,听着那一声声刺耳的谄媚话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这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如今对着一个“沈家族弟”的身份,便能如此卑躬屈膝……那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谢尚嘉呢……

      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浅玥仿佛没看见李入微的表演,也没在意谢尚嘉的僵硬,她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替谢尚嘉将被风吹得有些歪斜的斗笠扶正,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该回去了。”

      说罢,她转身,步履从容地朝着槿玉和梨儿的方向走去。

      谢尚嘉如蒙大赦,低着头紧紧跟在沈浅玥身侧。

      李入微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态,脸上的笑还未褪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一行人离去的背影,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了沈浅玥身侧那个“沈家族弟”身上。

      奇怪……

      李入微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刚才各自站着攀谈时,只觉得这“夏茧”公子身量挺拔,姿态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但也只当是世家子弟通有的气度。

      可此刻,看着他沈浅玥身侧行走的姿态,那肩背挺直的线条,那微微内敛却又不失力量感的步态。

      怎么……怎么那么像谢尚嘉。

      这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窜入李入微的脑海,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谢尚书如今病重在家休养,连朝都不上,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沈家枝繁叶茂,有个身形和谢尚嘉相似的族弟,有什么稀奇,再说,谢尚嘉就算真出来散心,又何必如此鬼祟。

      李入微在心里拼命说服自己,但目光却没有离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马车帘幕落下,隔绝了马场的喧嚣,凛冽的寒风,车厢内温暖依旧,炭盆散发着融融暖意,梨儿被槿玉抱在怀里,似乎有些倦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谢尚嘉紧绷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暴露危机和故友近在咫尺却不相识的煎熬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漫上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沈浅玥端坐在他对面,拿起温在暖炉上的小茶壶,姿态优雅地斟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他面前的小几上,氤氲的热气升起。

      “马场可还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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