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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棋局已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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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尚嘉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彻底醉的不省人事。
江青逸的目光,落在瘫倒昏迷的谢尚嘉身上,良久,他才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他没有试图唤醒谢尚嘉,只是从容地起身,走到门边,轻轻叩了两下。
门外伪装成普通侍卫的谢府侍卫见了他便垂首。
“二公子。”
江青逸或者说该叫他谢尚屿……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昏迷不醒的谢尚嘉身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备车,回府。”
“是。”侍卫毫不犹豫地应下,动作麻利地出去租马车。
门扉重新合拢。
谢尚屿缓步走回窗边,重新望向楼下熙攘的街道,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映着他清俊却毫无暖意的侧脸。
“沈浅玥。”
这个名字被他念出时,音调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起伏。
“你究竟……是棋手,还是另一枚被命运裹挟的棋子。”
他端起桌上自己那杯未曾饮尽的桂花酿,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灼烧感。
“也罢,既然戏已开场,便让我来会会你。”
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尚屿放下空杯,整理了一下半旧的青衫,脸上重新覆上一层温润平和的面具。
“进来。”
侍卫恭敬回报:“二公子,马车已经备好。”
谢尚屿从容地推门而出,步履沉稳地走下聚食居的楼梯,侍卫动作麻利地俯身将烂醉如泥的谢尚嘉架起。
天色早已漆黑,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西角门偏僻寂静,只有门檐下两盏昏黄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投下不安晃动的光影。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角门阴影最浓处,没有车夫吆喝,没有马蹄踏响。
车门打开,两个侍卫将浑身散发着浓重酒气的谢尚嘉架了下来,几步便走到紧闭的角门前,抬手在厚重的门板上,叩击了几下。
“笃、笃、笃。”
门内立刻传来轻微的响动,门栓被无声地拉开一条缝隙,门缝里露出槿玉焦急的脸,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毫无知觉的身影上。
“大人也真是的,这个时辰才回来,快扶去暖阁,夫人等着呢。”
侍卫没有多言,槿玉在前面为他提着灯笼照明。
暖阁内,烛火通明。
沈浅玥并未安寝,她独自坐在临窗的软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摊开着一卷账册,指尖却久久停留在同一页上,未曾翻动,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里,那里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槿玉带着一身寒气,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夫人,大人回来了。”槿玉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将方才西角门处的情形,连同那辆神秘青布小车,以及谢尚嘉那不堪入目的醉态,都一五一十地详细禀报。
沈浅玥抬头瞧着她:“让他们进来,你去厨房让人做碗姜汤暖暖身子,早些休息吧。”
槿玉规矩的行礼退下。
沈浅玥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账册光滑的纸面,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侍卫进来后将谢尚嘉放在软榻上,恭敬地跪在沈浅玥面前开始详细交代谢尚嘉去了哪,干了什么,只是说到聚食居时有些欲言又止,最终也是如实交代。
“二哥既回来,为何不进府门。”沈浅玥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惯常的清冷,听不出丝毫波澜。
侍卫低着头:“小的不知。”
沈浅玥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跳跃的烛火上,橘黄的光晕映着她绝美的侧脸:“赌石坊那块废料,他收着了吗。”
“没有,夫人,不过小的给拿回来了。”侍卫忙道。
“拿来。”
侍卫将那块废料呈了上来。
沈浅玥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石头切面,料子过于普通了,她看了片刻,从衣袖中掏出几粒金瓜子放于他眼前的地面上。
“你倒是个细心的,收着退下吧。”
“谢谢夫人!”侍卫捡起金瓜子退下。
暖阁内只剩下沈浅玥与烂醉如泥的谢尚嘉。
沈浅玥的指尖轻轻点在了账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却迟迟未动,或者说她在走神。
作为执棋者,棋子若生了异心或彻底崩坏,注定会搅乱局面的,最好的结局便是弃了,可如今这是第一次棋局已乱,而她执棋的手,却不忍弃子。
“谢尚屿。”沈浅玥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清冷的眼眸深处,冰层之下,是急速运转的思绪。
听闻谢尚屿年少起便性情不羁厌弃仕途,酷爱游历山川,痴迷江湖轶事与奇珍异宝,连他父亲都拿他没办法,最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在外闯荡的嫡亲次子。
他出现的倒也不算意外,每年的家宴前后大哥二哥都会回来团聚,只是如今时机太不合适了
谢尚屿闯荡江湖多年,结交三教九流,他发现谢尚嘉失忆是小,是否会引起某些江湖势力或者与朝堂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隐秘组织,开始关注谢府与谢尚嘉这个尚书省的位置才是重中之重。
谢尚屿的归来,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也必定带来了新的变数,他并非敌人,但也绝非无害,他面容再怎么温润,行事风格里都带着江湖人的狠辣。
必须查清谢尚屿近一年的行踪轨迹,他与哪些江湖势力有密切往来,在京城是否有固定落脚点或联络人,接触过哪些人,必须判断出这位二哥的归来是纯粹的“家事”,还是可能引入外部势力的“公事”。
棋局已经乱了,但如今又来了一位搅局者,甚至是一个身份特殊动机不明行事诡谲的自家人。
谢尚嘉的崩溃,不再仅仅是他的个人困境,更成了兄弟之间,甚至整个谢府未来走向的一个关键节点。
下一步,需要更加谨慎。
沈浅玥将文书抱起,开门出去时嘱咐守夜的侍从。
“大人既醉得人事不省,让人给他洗漱一下擦擦身子。”
沈浅玥独自在书房批阅文书,处理完工事时已经过了子时,许久,她站起身,拿起桌案上一盏小巧的琉璃风灯,罩上素纱灯罩,提在手中。
她没有唤人,独自一人,提着那盏晕染着柔和光晕的风灯,步履无声地穿过回廊回了暖阁。
门口的侍从听到脚步声连忙起身:“夫人,已经用热水为大人擦过身,喂了些醒酒汤,点了安神香。”
沈浅玥淡淡应了一声,便开门走了进去。
房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黯淡,浓重的酒气已被热水和醒酒汤的味道冲淡了不少,但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谢尚嘉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即使在沉睡中眉头依旧紧锁,嘴唇微微干裂,呼吸沉重而浑浊。
沈浅玥将风灯轻轻放在床头的小几上,静静地坐在床边垂眸看着他,晕黄的光线柔和地铺洒开来,照亮了谢尚嘉沉睡的脸庞。
这张脸曾经意气风发,也曾在她面前流露出依恋和讨好,而此刻只剩下过度饮酒后的脆弱与不堪。
她伸出手,指尖并未立刻触碰他,而是悬在半空片刻,最终那微凉的指尖还是落在了他紧蹙的眉心上,试图将褶皱抚平,指尖传来的触感滚烫,是酒精作用下的高热。
昏睡中的谢尚嘉似乎感受到身边熟悉又带着凉意的气息,无意识地微微侧了侧身,眉头似乎松开了些,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像是在呼唤什么,又像是单纯的痛苦呻吟。
沈浅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脱下自己绣着缠枝莲纹的素锦外衫,只着柔软的中衣,掀开了谢尚嘉身侧的被子一角,侧身躺了进去。
被褥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和药味,沈浅玥伸出手臂,并非缠绵的拥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宣告和占有的姿态,环过谢尚嘉的胸膛,将头轻轻靠在他依旧滚烫的心口位置。
咚…咚…咚……
隔着薄薄的寝衣,男人沉重而混乱的心跳声清晰地传递过来,撞击着她的耳膜,那心跳毫无章法。
沈浅玥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自他失忆以来,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似乎在这一刻,被这黑暗中的依偎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温情脉脉,没有耳鬓厮磨,她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听着他混乱的心跳,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却又布满裂痕的瓷器。
“谢尚嘉,无论如何,只要你是我夫君一日,这谢府的门楣与尚书的体面……还有你这条命,我都替你守着、护着。”
最后一句,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划破了黑暗的寂静,也斩断了所有可能的退路和幻想。
窗外的寒风似乎更猛烈了些,呜咽着拍打着窗棂,温暖的被褥里,沈浅玥维持着这个半是依偎半是禁锢的姿势,靠在她夫君胸前,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谢尚嘉眉头越皱越紧,只感觉鼻尖一股馨香勾的他浑身躁动,下意识寻着香味的来源。
沈浅玥已经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结果被人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姿态吻上了发丝额头。
睁开眼是谢尚嘉依旧紧闭的眼,和紧皱的眉。
他的身体比记忆先认出了自己。
“唔……”沈浅玥身体僵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上贲张的肌肉力量,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感受到他唇齿间滚烫的气息和那笨拙却无比渴切的回吻。
那不再是冰冷的宣告,而是瞬间点燃的燎原之火。
谢尚嘉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索取,手臂的力量更是大得惊人,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沈浅玥冰封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挣扎了一下,但谢尚嘉的手臂如同铁箍,纹丝不动。
两人如同草原中的野兽,追逐间,其中一只被高高举起,不得章法的甩来甩去,终于瘦小的那只不再抗拒,败下阵来。
从容地帮对方找到自己藏身的洞穴,任由对方作威作福,在自己的地盘上发出阵阵占有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