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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舅舅拜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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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浅玥上前解围,微微颔首,声音清淡如水:“劳王爷挂心了。”
谢知韵踱步上前,在距离暖榻几几步之遥处停下,目光扫过谢尚嘉,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贤侄啊,本王怎么瞧着你这失忆并不严重呢。”
谢尚嘉压下心里的不适,欲起身行礼,却被对方一个手势温和而不容置疑的压下。
“贤侄病中,何必拘泥这些虚礼,听闻冬日落水,最易伤及肾元,本王特备了百年血参一副,上品鹿茸一对,贤侄还需……好好温补才是。”
谢尚嘉觉得这话听着别扭,却又挑不出错处,只能含糊道:“多谢舅舅厚爱,不过……我觉着应当用不上这些。”
谢知韵却不再看他,微微俯身,向梨儿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用金丝软线编织而成的小蝴蝶,翅膀缀着金铃,稍一动弹便发出悦耳的脆响。
“我们梨儿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到本王这里来,会响的小蝴蝶,喜不喜欢?”
他声音放的又轻又柔,带着诱哄的魔力。
梨儿的注意力瞬间那抹璀璨的小蝴蝶吸引,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小嘴微张,身子不由自主地倾了过去。
谢尚嘉手臂下意识收紧,将女儿往怀中带了带,侧身试图挡住那过分的热情注视和那花里胡哨的蝴蝶。
一股无名火直窜上头,他语气又冲又硬,几乎失了礼数:“梨儿年纪小,胆子也怯,不习惯生人靠近,您的好意心领了,孩子我抱着就行了。”
这话可谓是相当不客气了,近乎直接逐客。
谢知韵脸上笑容更深几分,带着一种包容晚辈任性的温和,非但不退,反而又上前半步,将那只金丝蝴蝶放到了梨儿张开的小手里。
“既然喜欢,便收着。”
他抬眼,目光似不经意的掠过谢尚嘉紧绷的脸,最终落回梨儿身上,话却明显是说给大人听。
“日后得了闲,随时来王府玩,我那还有许多新奇玩意儿。”
他靠近时,身上那股清雅沉水香气丝丝缕缕飘来,让谢尚嘉极度不适,尤其是他看向梨儿的眼神,仿佛在看自家珍宝般的喜爱与势在必得。
“贤侄。”
谢知韵忽转话题,语气闲适得像是在聊家常。
“不知你此番落水,记忆停在了何时?”
沈浅玥上前几步,轻轻拍了拍谢尚嘉已然攥得指骨泛白的手,代为答道。
“王爷,尚嘉他……只记得十八岁之前的事情了,此事关乎重大,还望您暂为保密,有劳您费心了。”
谢知韵眉梢微挑,笑的意味深长。
“这是自然,本王与十八岁的贤侄可未曾结怨,岂有不帮衬之理。”
他语调拖长,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谢知韵刚欲落座,老夫人便匆匆赶到,亲昵却不失急切的拉住他的手:“知韵,你我姐弟也是许久不见,既然还未离府,不如再陪姐姐说说话。”
谢尚嘉惊讶地注意到母亲额角的细汗:“娘,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谢尚嘉立刻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谢知韵从容一笑,顺势起身:“不过是出府时随浅玥顺路探望一二,不便久扰,这便告辞了。”
以老夫人为首,沈浅玥刚伸手欲拉谢尚嘉起来行礼,便被谢知韵抬手止住。
“一家人,何须如此见外,贤侄病着,与人同住一院到底不便,还……”
他话音说尽,目光似有若无扫过沈浅玥。
老夫人立刻行礼打断:“恭送王爷,家中琐事,老身自会料理妥当。”
那抹清雅的沉水香终于彻底消散在暖阁之中,如同拂去了一层无形却令人窒息的尘埃,谢尚嘉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心头那股莫名翻腾的邪火与烦躁,也终于被一种带着胜利感的,幼稚的踏实所取代。
看,梨儿还是依赖他的,那个花孔雀舅舅再会献殷勤又如何?
谢尚嘉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梨儿毛茸茸的发顶。
客人一走,沈浅玥上前,细致亲昵的为他们父女掖好被角。
“你这大病初愈,我让东厨做了些驱寒的药膳,待会就送过来。”
她靠近时,身上淡淡的馨香侵入鼻息,声音也比平日温柔许多。
谢尚嘉不自然的微微偏头避开。
“知道了。”
沈浅玥手指蜷缩了一下,眉眼间无奈一闪即逝,终是没说什么。
老夫人重重一掌拍在了定武王送来的名贵补品上,气不打一处来:“你舅舅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沈浅玥温声安抚:“娘,您也别动了肝火,尚嘉如今失了忆,待家不可避免,这权力到了王爷手里总比到了对党那边好。”
谢尚嘉看他娘那副恨不得咬自己一口的模样,心里明镜似的,他是记忆回到了十八岁,并非痴傻,眼下情形无非是有人听闻自己病重。
觉得他无力再掌控六部,想分权的人都去上奏了,而后自己这个好舅舅揽了六部尚书省的权。
他试探的说了句:“舅舅虽与您年岁相差颇大,平日里往来也少,但终究是一家人,血脉相连……”
老夫人几乎被气笑了:“蠢货!你以为娘是看不惯他吗?娘是为谁筹谋?为谁心急如焚?”
谢尚嘉看他娘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再联想自己见到谢知韵时那没来由的强烈厌恶心中疑窦丛生。
“娘,过去……可是发生什么事?”
老夫人瞧了一眼旁边的沈浅玥,重重叹了口气:“罢了。过去种种,终究是过去了,你若真想知道便问浅玥吧。”说罢,转身就走。
暖阁内只剩三人,梨儿宝贝似的拿着小蝴蝶昏昏欲睡。
沈浅玥便坐到谢尚嘉身侧,手搭在他的胸口,眸光流转:“夫君想知道什么?不若问我。”
谢尚嘉眼神躲闪,像是被烫了似的一把拍开她的手,耳廓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
“干、干什么!光天化日……你、你怎么如此……如此不学好!”
沈浅玥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她这夫君年少时原是这般性子,当真有趣。
“你笑什么?”
谢尚嘉被她笑的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沈浅玥仰头瞧他:“笑你……可爱得紧。”
谢尚嘉面上轰一下烧的更厉害,舌头都快打结:“你……你少跟我扯这些,我问你,我娘方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浅玥却不答,只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声音压低,带上一丝蛊惑:“你侧耳过来,我告诉你。”
谢尚嘉将信将疑地倾身过去。
温热的鼻息喷薄在他通红的耳廓,女子身上的香气似有若无的钻进鼻腔,下一瞬,柔软的触感贴上他的脸颊。
谢尚嘉如遭雷击,猛地向后弹开,慌乱之下竟直接跌坐在地,他指着沈浅玥,“你……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浅玥笑的直不起腰了,往日里清冷如玉的人,在昏黄的烛火中眉眼弯弯,如同浸了蜜糖。
“真想知道啊,就不告诉你。”她语气戏谑。
谢尚嘉恼羞成怒,爬起来就去捉她。
“你耍我!沈浅玥!看我抓到你怎么收拾你!”
两人就这么在不大的暖阁里追闹起来,绕着桌案跑了两圈。
沈浅玥忽地一个转身,故意撞进谢尚嘉怀里。
“恭喜你啊”沈浅玥仰头笑睨着他,气息微喘:“抓到我了。”
谢尚嘉像是抓了一块烫手山芋,刚要松手后退,就被沈浅玥揪住了衣领,那只手白皙纤细,好似白瓷做的工艺品。
沈浅玥细细打量着他怔忡的神情,趁他愣神,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吻,一触即分,随即松开手,指尖若无其事地为他抚平衣领的褶皱。
“夜安,夫君。”
谢尚嘉彻底石化在原地。
沈浅玥却已转身,缓步走到暖榻边,将熟睡的梨儿抱起来,一落入带着熟悉冷香的怀抱,就像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小脑袋蹭了蹭,揪着娘亲的衣襟。
“不和离……娘亲……爹爹傻了,会被欺负……”
沈浅玥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垂着眼睫,目光温柔地落在梨儿恬静的小脸上。
“爹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梨儿别担心。”
谢尚嘉看着这一幕,心头百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沈浅玥,若是我永远记不起来了呢?”
沈浅玥脱下狐裘把女儿包裹好,动作未见丝毫停顿。
“你会记起来的。”
谢尚嘉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不是他,我不喜欢你,也不会……爱你的。”
他不敢去看沈浅玥的脸,带着破罐破摔的冲动和一种近乎自虐的试探,猛地冲口而出。
“我不喜欢别人强加给我的任何东西,我想我需要的是一个温柔小意,事事顺着我的娘子,不是一个手段强硬的绝对主导者。”
沈浅玥拍抚梨儿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也没有应声,仿佛未曾听见他的混账话根本没听见。
“很晚了,别再闹了,我要回去歇息了。”
她这副无所谓姿态,彻底激怒了谢尚嘉,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指着自己的心口。
“我从前便厌恶极了你这副高高在上样子,就算我们不和离,也没可能的,不过是互相折磨,这个家里没有一丝让我觉得舒服的地方。”
“啪嗒!”
沈浅玥手中一直轻轻拍抚梨儿的动作,骤然停止。
她自谢尚嘉失忆以来,便压抑着自己的心态,一直观察着他,他吃什么喝什么想要做什么。
不过是失忆而已,明明尽在掌握,这只是一场需要洞察与策略的战役,而非情感灾难。
他幼稚,跳脱,莽撞,无理取闹,和青年时精明,沉稳,满腹算计的样子截然不同,甚至喜好也不同了,这真的对吗。
沈浅玥的目光死死地锁住谢尚嘉,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罢了,感情到底不是一个人的事,你想和离,便是依了你又如何。”
失了忆的谢尚嘉,不过是一个年轻气盛的蠢羔羊罢了,自己又何必同他计较。
谢尚嘉嚣张的气焰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了大半,他问:“过去……那些过去……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沈浅玥毫不犹豫,斩钉截铁:“自然。”
谢尚嘉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梗着脖子,强撑着那份少年人的倔强和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那你怎么……”
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涩意。
“你爱过谢尚嘉吗,你记忆中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