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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沈母“身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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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天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一阵急促慌乱脚步声和带着哭腔的呼唤将她惊醒。
“夫人!夫人!不好了!”
沈浅玥倏地睁开眼,心脏莫名一紧,下意识看向身侧,枕畔空空,谢尚嘉不知何时已起身离去。
脸生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地扑到床前,浑身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说话倒是条理清晰。
“夫人!丞相府出事了!昨夜老夫人院里走了水,好大的火!烧了整整半夜,天将明时才扑灭……老夫人没能逃出来……只找到一具焦黑的尸骨……”
沈浅玥猛地坐起身,手指死死攥紧了锦被,死死地盯着那丫鬟。
“你是谁的人?”
小丫鬟借为她顺气的动作,将一个揉成一团的小纸塞进了她紧握的手中,小声提醒。
“夫人,老夫人已入住城西,您可别让王爷失望啊。”
沈浅玥收拢手指,攥紧了那纸团,深吸一口气,缓和好情绪,打起精神扮演此刻该有的状态。
“你先下去吧。”
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显而易见的巨大悲恸,听起来合情合理。
丫鬟依言行礼,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仿佛只是来完成一个报丧的任务。
房门一关上,沈浅玥展开纸团,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
本王已做到承诺之事,静候你的佳音。
是谢知韵!
母亲安全了,彻底脱离了丞相府的漩涡,也脱离了即将到来的、更大的风暴中心。
倘若失败被诛九族,母亲也能逃过一劫了。
她接下来,便真的……毫无顾忌了。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
丞相府门前白幡高挂,原本朱红的大门被惨白的绸布覆盖,府内哀乐低回,哭声阵阵,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悲凉。
沈浅玥一身素缟下了马车,面色苍白如纸,眼圈红肿,俨然是一副骤闻噩耗、悲痛欲绝的模样。
一进府门,便见谢尚嘉忙碌的身影,他正指挥着下人布置灵堂,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举止间竟颇有章法。
一抬眼看见沈浅玥,他立刻抛下众人快步迎上,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不顾四周目光,张开手臂把将沈浅玥紧紧搂进怀里。
“娘子……你怎么来了……”
“别怕,别怕,没事的,你还有我……”
谢尚嘉抱得那样紧,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周身散发的寒意。
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庆幸自己瞒不住她,也庆幸自己此刻能陪在她身边,能努力扮演着一个沉稳可靠的丈夫。
他想说,他真的做得很好,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出他失去了记忆。
沈浅玥身体僵硬,在众人注视下,在哀乐与哭声的背景音中,缓缓地推开了他。
谢尚嘉愣住,手臂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
紧接着,沈浅玥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入死寂的水面,清晰地传遍了灵堂前每一个角落。
“谢尚书省,请自重。”
尚书省?
她叫他官职?
众人瞬间屏息,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两人身上。
沈浅玥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厌恶与疏离,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你我情义已绝,和离圣旨已下,日后在人前,还请保持分寸,莫要再做此等令人误会的举止,平白惹人非议。”
哗——!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现场瞬间一片哗然!
所有吊唁的宾客、忙碌的下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唏嘘声、窃窃私语声顿时四起。
谢尚嘉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血色尽褪,比身上的孝服还要白。
他像是听不懂她的话,又像是听懂了却无法相信,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再次抓住她的肩膀,声音破碎不堪。
“娘子……你……你是什么意思?昨夜明明还……”
“谢尚书省!”沈浅玥厉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醒醒吧!别再自欺欺人了!”
她向前一步,逼视着他震惊而痛苦的眼睛,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和离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吗!是你厌弃了我沈浅玥!如今木已成舟,我也不愿与你再有瓜葛!今日我来,是为祭奠母亲,不日便会搬出谢府!”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谢尚嘉的心上,头痛猛地袭来,如同有钢针在颅内疯狂搅动,眼前阵阵发黑。
沈浅玥那张冰冷绝情的脸在视线里开始旋转、模糊。
谢尚嘉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灵堂深处。
“不……不是……”他徒劳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在周围惊呼和混乱中,剧烈的眩晕彻底吞没了他,谢尚嘉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尚书省——!”
“尚书大人——!”
“快!快扶住大人!”
灵堂前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手忙脚乱地去扶昏迷倒地的谢尚嘉。
而沈浅玥,脚步未曾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身后的混乱与惊呼。
她挺直着脊背,一步步走向那香烟缭绕,哭声震天的灵堂深处,只有宽大袖袍下死死攥紧的指甲深陷掌心。
灵堂内,香烟缭绕,白烛泣泪。
沈浅玥跪在冰冷的蒲团上,对着棺椁和牌位哀哀哭泣。
哭声不大,却极富感染力,肩膀微微耸动,用宽大的袖口掩着面,任谁看去都是一副痛失至亲、悲恸欲绝的孝女模样。
然而,若有心人细看,便会发现那被袖角擦拭的眼角虽有泪水滑落,但她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没有丝毫悲切。
沈浅玥的全部心神,都死死地系在身后那片刚刚经历过混乱的区域,谢尚嘉昏倒被抬走了。
每一声来自那个方向的细微动静,都像针一样刺着她的神经,但不能回头,不能流露半分关切。
此刻她跪在这里,每一滴泪,每一次哽咽,都是演给满堂宾客看的戏码。
她在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亲手斩断了与谢尚嘉的关系,将和离之事砸实。
如此一来,几日后那场惊天巨变发生时,谢尚嘉才能最大限度地被摘出去,至少,明面上不会立刻被牵连。
她在灵堂跪了整整一天,水米未进,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惹得不少女眷暗自垂泪,唏嘘她命运多舛。
直至夜深人静,吊唁的宾客逐渐散去,灵堂只剩下守夜的下人和袅袅青烟。
沈丞相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过来,在沈浅玥身边停下。
白日里谢尚嘉那毫不作伪的痛苦和昏迷他看在眼里,心中那点因和离而起的恼怒又被另一种算计取代。
“女儿啊,倘若你母亲若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如此伤怀。”他声音带着刻意放缓的劝慰。
沈浅玥没有回应,依旧维持着跪姿,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沈丞相顿了顿,继续道:“今日之事……为父也看到了。尚书省……待你情义明显未断。”
“他方才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问起你,若非被太医拦着,只怕又要冲过来,你看……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或许……”
沈浅玥缓缓放下了掩面的衣袖,转过头来,烛光下,她脸上泪痕未干,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讥诮,声音沙哑却清晰无比。
“父亲,母亲尸骨未寒,您便迫不及待,要劝我‘再嫁’了吗?”
沈丞相被这话噎得一哽,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胡闹!这岂能混为一谈!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你丈夫!我又不是让你嫁与别人!这是破镜重圆,是全了你们夫妻的情分,也是全了两家的颜面!”
沈浅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夫妻情分?您有吗?我母亲没了,赵姨娘招待宾客时可是好不风光,一副当家主母做派,父亲还是多担忧担忧自己,我的事,不劳您费心了。”
沈丞相甩袖冷声道:“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沈氏女!你身上若有荣光,那终究是沈氏的!只要尚书省一日未曾对外明言弃你,你就不能应了这和离!”
沈浅玥闻言,缓缓转回头,重新看向母亲的牌位,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
“是啊。沈氏女。荣光是家族的。”
她微微侧脸,烛光在她另一半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千斤重量。
“反之亦然。父亲,您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荣光共享,那么祸患,自然也要同当。
沈丞相以为这是在认同自己的话,虚伪的笑了笑:“你能明白就好。”
灵堂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
沈浅玥看着那跳跃的火焰,眼底深处的冰层之下,是汹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在丞相府像模像样地守了三日灵堂,沈浅玥身心俱疲。
这三天,每一刻都是煎熬,来来往往的宾客或真心或假意的慰问,她都需得体应对,不能露出半分破绽。
而最令她心神不宁的,是不断传入耳中的关于谢尚嘉的消息。
听闻那日灵堂前昏厥后,他便一直未曾苏醒。
太医署的人进出尚书府,说法不一,有的说是急火攻心,有的说是旧疾复发,更有隐晦提及或许是受刺激过度,心神受损,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