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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体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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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安的目光落在糖块上，带着一丝迟疑和深藏的探究，如同审视一件来自未知领域的物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光滑冰凉的糖块表面，然后飞快地捏起它。
他犹豫着，将糖块凑到毫无血色的唇边，伸出舌尖，极其谨慎地、试探性地舔了一下。瞬间，清甜馥郁的桂花香气混合着纯粹蔗糖的甘甜，如同温柔的炸弹在舌尖化开、弥漫。
那双总是低垂、盛满惊惧与麻木的眼眸，第一次因为纯粹的感官刺激而微微睁大了一瞬，里面飞快地闪过一抹极淡的、近乎懵懂的惊奇，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微小涟漪。
“是甜的。” 辞微的声音适时响起，低沉温和，带着肯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为这新奇的体验做了温和的注解。
甜味，这纯粹的感官愉悦，在瓷安荒芜冰冷的心田上，投下了第一缕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光。
信任的藤蔓在小心翼翼中攀爬，往往伴随着意外对边界的试探。
辞微从书房拿出一本厚重的花卉图鉴，封面是盛放的牡丹，色彩浓烈得近乎灼眼。他走到坐在窗边地毯软垫上（位置已从最远的角落稍稍挪近了些）的瓷安面前，将书递过去：“看看花？”
就在辞微递出书本，瓷安伸出手准备接住的瞬间，辞微的指尖因为书的重心微移，极其轻微地、几乎是羽毛拂过般，擦过了瓷安冰凉的手背皮肤。
这微乎其微的触碰，对瓷安而言却不啻于一道撕裂夜空的惊雷！
“啊——！” 一声短促尖锐、充满极致恐惧的抽气声猛地从瓷安喉咙里挤出，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他像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灼伤，猛地缩回手，整个人如同受惊炸毛的刺猬般瞬间蜷缩抱紧双臂，身体剧烈地向后弹开，“砰”的一声闷响，背脊重重撞在沙发坚实的底座上。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破碎不堪，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脸色煞白如纸，瞳孔里全是惊魂未定的、纯粹的恐慌，死死盯着自己刚刚被碰触的手背，仿佛那里沾染了致命的剧毒或污秽。
辞微的心脏也因这剧烈的反应猛地一沉，像被重锤击中。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后退两大步，拉开一个更加安全的、让瓷安感到绝对掌控的距离。
他清晰无比地开口，声音沉稳如山，带着不容置疑的歉意和解释：
“对不起，瓷安！”道歉掷地有声，直接点明责任归属，斩断任何可能指向对方的自责，“是我没拿稳，吓到你了。”
接着，他迅速给出解决方案，并再次确认安全边界：“书放这里，” 他将那本厚重的花卉图鉴轻轻放在两人之间地毯的中心位置，一个瓷安伸手可及但无需靠近他半分的地方，“你想看时，自己拿。”
然后，他不再言语，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耐心地等待着。
目光温和地落在别处——或许是窗台上那片油绿的叶子，或许是墙角投下的光影——给予瓷安最大的空间和时间去平复那场因意外触碰而掀起的内心海啸。
他能看到瓷安紧绷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急促而破碎的喘息声在寂静中如同拉锯般刺耳。
时间一分一秒沉重地流过，那剧烈的颤抖终于开始像退潮般慢慢平息，急促的呼吸也逐渐拉长、放缓，虽然依旧带着惊悸的余波，如同风暴过后的余震。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当瓷安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稳，身体也不再僵硬如铁时，一件令辞微几乎屏住呼吸的事情发生了。
瓷安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自己紧抱的双臂上移开，落在地毯中央那本色彩斑斓、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花卉图鉴上。
他眼神里充满了挣扎、迟疑，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却激烈的内心战争。最终，他极其、极其缓慢地伸出了那只刚刚被“冒犯”的右手。
他的指尖带着肉眼可见的颤抖，在距离图鉴硬质封面几厘米的上方悬停、犹豫，然后飞快地、如同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封面烫金的牡丹花瓣，又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般猛地缩回。
他紧紧盯着书，又看看自己的手，仿佛在反复确认刚才的触碰是否安全，是否真的没有带来预想中的伤害。
这个试探性的、带着巨大勇气的动作重复了两三次。
每一次触碰都极其短暂，每一次缩回都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
终于，在第四次伸出手时，他的指尖不再是触碰，而是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笨拙和孤注一掷的谨慎，抓住了书脊的边缘，然后以一种拖拽的方式，极其缓慢却坚定地将那本厚重的图鉴拖到了自己盘坐的膝盖上。
他并没有立刻翻开，只是低着头，看着封面上那朵怒放的牡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粗糙的边缘，仿佛在重新定义这件物品的属性。
这本差点引发信任崩塌的书，最终被他主动接纳到了自己刚刚拓展一丝的“安全领域”之内。
这个艰难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胜利。
深秋的寒意渐浓，枝头的叶子凋零殆尽。
公寓的暖气开得很足，但瓷安似乎格外畏寒，时常会无意识地搓着冰凉的手指，或是将冰冷的脚趾蜷缩进家居服宽大的裤腿里，像一只努力保存体温的小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