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第四十二章 逃避 ...
-
碧落眉头轻挑，扬起嘴角笑道:“早就看出来了，这年头除了喜欢也不会有什么理由促使人三番两头往这赶了。”说完让开些许身体，道:“先进来吧，在外站着淋雨好玩么？”
“坤灵冥君不介意么？毕竟没经他同意。”
碧落说:“没事，兄长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外面雨又大，先在这歇着吧。”
两人进殿后穿行在长廊里，碧落问道:“现在能跟我说说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淮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你说你帮我，怎么帮?”
碧落步子一顿，刚刚说要帮忙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至于怎么帮?他还没想过。但没关系，以他对兄长的了解，他是不可能会喜欢上哪个人的，所以随便说两句打发一下姜淮吧。
姜淮的声音幽幽传来:“不要试着打发我。”
碧落:“......”
他是妖精吧，真身是蛔虫的那种。
两人来到主殿门前，碧落推开殿门，率先踏过门槛，接着长叹口气道:“你先跟我说你俩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才好帮你。”
事已至此，姜淮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便把来龙去脉简述了一遍。述完，碧落大惊失色，转过身来直视姜淮，一双修长的眼睛睁得老大:“什么?!你你你......你这厮，你竟敢，偷亲我兄长!”
“啧，什么偷亲，那叫不小心。”
“有区别吗？反正都亲了!怪不得兄长这段时间总是出任务，我就纳闷了哪来的这么多任务，原来是你这混账东西......”
碧落继续骂骂咧咧，姜淮也无心去听，在一旁面露无语，心想区别可大了，不小心我还能是个正人君子，偷亲我就是耍流氓了。对坤灵耍流氓么......姜淮脑子里一晃而过那天晚上坤灵略带慌张的神情，身体一僵，连忙打消这个念头，自觉不能继续想下去。
碧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停下来询问道:“你怎么了？干嘛这么震惊?现在最震惊的是我好不好？”
“咳......没。”姜淮握拳抵到唇边清了清嗓子，说:“你说得对，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确实是我的过错，所以这不就来找人赔罪么，只可惜某人不给机会。”
碧落神色有一瞬间严肃，但又很快恢复如常，他斟酌一下，开口道:“其实这件事吧，不是我不想帮你，主要是......唉实话实说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帮。我、兄长与你们不同，你们有根，有灵魂，有作为一个人要经历的最基本过程——成长，但我们没有，我与兄长一出生就是这副模样，一出生就背负使命，作为冥界的秩序而存在，所以情感于我们而言可有可无，一开始的我们也不懂这些。但活的久了，看的多了，接触的人也多了，好像慢慢就能理解了，我也是近几百年才逐渐像个人。可兄长没有，他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依旧是那么冷冰冰不近人情。可有时候，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我又觉得他可能只是表面如此而已，其实内心里早已被人同化，他也是有情感的......”
碧落盯着面前的虚空出神了一会，像是在回想什么往事，又轻声说道:“但他藏得太深，就算我与他一起生活了好几百年，我也依旧猜不透他的心思，遑论说帮你。”
姜淮安静听完，倏地很轻哼笑一声，又觉得碧落认真解释的模样实在好笑，终是握拳低低噗笑起来。
碧落这就不高兴了，前一秒还挺悲伤的表情下一秒瞬间消散，清秀漂亮的眉眼充满愤怒，不满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噗哈哈哈......不，不是......我不是笑你......好吧是有点，但我没别的意思啊。”姜淮收敛了点笑容，依旧眼里含笑，解释道:“只是单纯觉得你这人太老实。碧落，你学会了人的情感，也要学会人的处世之道啊，有时候太老实可不行。”
碧落满脸郁闷:“......”
姜淮说:“帮我?你怎么帮？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旁人真的很难帮，若是坤灵冥君不喜欢我，我再怎么死缠烂打也没用。”
既然姜淮都这么说了，那碧落也无话可说，就着主殿待客用的椅子坐下，接着凭空变来一套茶具，独自给自己斟了一杯。
姜淮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茶水尽数入肚，姜淮竟被呛了一下，他一边咳嗽一边惊道:“这不是茶?”
碧落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小口，慢慢说道:“谁说过这是茶?”
姜淮嘴角抽搐，一言难尽地看着杯中残余的液体，色泽透明，入喉辛辣，哪里会是茶该有的模样，这分明就是酒!他眼角一抽一抽:“拿茶壶装酒?”
碧落捧起茶杯，依旧老神在在:“我喜欢。”
姜淮:“......”
有病，真是有病!他严重怀疑碧落这是在报复自己刚才笑他。
“唉呀——”碧落放下茶杯长舒口气:“你喜欢我兄长，挺奇怪的。”
姜淮斜眼瞅他，问:“有何奇怪?”
“世间诸多贤良淑惠，温文尔雅的貌美女子你不喜欢，偏偏喜欢我哥这块棱角锋利的冰山石，这不奇怪?世人恐惧我俩不亚于恐惧洪水猛兽，就算是地宫里的阴官，对我们是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也就只有你不知天高地厚地一个劲儿往这里凑，这不奇怪?”
姜淮心想这第二点奇怪与我喜欢坤灵有何关系，但他早已习惯碧落说话方式的跳脱，也就见怪不怪了。但他转念一想，觉得碧落说的也挺在理，或许在旁人的眼里看来，他确实很奇怪，于是笑道:“嗯，是挺奇怪的。可是世上的喜欢本来就不讲理，你怎知如今互看不对眼的两人往后会不会结为伴侣呢？昔日情比金坚的两人往后会不会分道扬镳?世上离合太多，唯有牵扯到情感这一块格外难懂。再来说第二个奇怪，世人怕你们，不是因为你们青面獠牙、残暴不仁，而是你们太过于神秘。身世神秘力量神秘，掌握的权利又如此大，人都是会趋利避害的，不怕你们才怪。”
“所以你为什么不怕我们?”碧落问。
姜淮翘起二郎腿，足尖一点一点的，慢悠悠道:“你都说我奇怪了，奇怪之人做些奇怪之事，还需要理由么？”
碧落单手支鄂，认真道:“唔，有道理。”
姜淮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突然门外院子里落下一道灰色阴雾，有黑色身影出现在烟雾缭绕中。待雾气散去，来者的面容也逐渐清晰，正是坤灵。
他抬头看向室内，迈出半步的脚停顿下来，似乎惊讶于眼前之人。
室内二人早在院子里发生异样时就已有所察觉，纷纷看向门外，碧落的声音最先发出:“啊，兄长回来了。”
姜淮脸上堆笑:“呵呵，是谁说坤灵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
碧落心虚道:“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你不是要找兄长吗？正好啊。”
虽说要找人，可一旦真见到了，难免会有些心虚。
坤灵迟疑了一会，还是迈进了主殿，看了两人一轮，问:“你们怎么来了？”
碧落道:“我来给你打扫宫殿啊，这偌大个坤灵殿又没个下人打理，得积上好几层尘了。
坤灵冷冷道:“多事，你扫了又没有人来。”
姜淮:“......”
碧落笑着一指身后:“有啊，姜淮不就来了嘛!”
坤灵:“......”
气氛在这一瞬间突然有点尴尬，碧落勉强笑了几声，自觉此地不宜久留。他说道:“那什么，宫殿我打扫完了，我那里也还有点公务要处理，就先走啦。”碧落说完，忙不迭地转身离去，走之前还不忘朝姜淮使眼色，鼓励他加油，自己则还没走出主殿就已没了身影。
碧落是溜得快，留下姜淮一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这一溜，空旷的主殿内只剩下坤灵和姜淮，两两相视无言。
安静的环境安抚不了心里的焦躁，反而助推风浪，掀翻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但好在这种气氛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姜淮站了起来，看向坤灵轻声道了一句:“坤灵大人。”
坤灵垂落在身侧微微弯曲的食指不动声色地动了一下:“......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
“你们判官什么时候这么闲了?如今人间多处地方战火纷飞，尸横遍野，应该亡魂无数才对。一般战死的亡魂会因为深怀怨恨导致意识混沌，一直游荡于战场不愿离去，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姜判官。”坤灵语气很冷，甚至有点刻薄。
“你在激我。”姜淮看着坤灵的眼睛，语气轻得近乎温柔:“但你也应该清楚，这招对我没用。所以坤灵大人，你冲动了，因为生气？”
坤灵扫了姜淮一眼，不明所以问:“我生气什么?”
“不知道，但我感觉到你在生气，你在刻意赶我走，这段时间也在躲着我。”
坤灵:“......你想多了。”
“......是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姜淮突然出声:“坤灵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了，所以才躲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不管你要说什么，我现在也没时间听了，我有事......”
姜淮打断他的话音:“你又要躲我吗？这次又躲到什么时候? ”
“......”
“坤灵，我喜欢你。”
“疯了。”坤灵这么说完，头也没回地往外走了。
见状，姜淮上前一把拉住坤灵的手臂。突然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气顺着手掌侵入肌肤，强势而猛烈地往上蔓延，冰冻皮肤下的血肉，让人难以动弹。从里而外的僵疼，仿佛要废掉整条手臂。可即便如此，姜淮的手依旧没放，反而用尽全力握得更紧了，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架势。
僵持了一会，陆洵收回寒气，开口时语气却染上冰霜:“你喜欢谁是你的事，但别来招惹我，我不喜欢你。”
“招惹?”姜淮苦笑一声，气息微颤道:“在我死的那一天，是你把我带来冥界，领我进地宫这扇门。阴官选拔场我被人陷害，是你出面解决。鹤观林坟地我陷入苦战，你在暗中出手相助。还有泥人坑那次也是，明明可以袖手旁观但还是跟着下来。坤灵，是你先招惹我的啊。”
坤灵身体一僵，心里没由来的泛起苦涩。他心想，是啊，一切都错了，一切都是他的错。在姜淮的事上他干预的太多也参与的太多，这其中有多不妥他竟然到现在才察觉。姜淮说的对，招惹的是他，逃避的他，生气的也是他，是他自己忘了，这个世上谁都可以与谁亲近，唯独他不能。
所以，真的很抱歉。
沉默片刻，坤灵带着略微沙哑的嗓音叹息道:“姜淮，你走吧。进轮回，忘了往世尘烟，忘了我吧。”
“……什么?”姜淮愣愣地望着坤灵的背影，似乎不能理解对方说的话。
坤灵转过身来，面容平静依旧看不出多余神情，他说:“地宫不需要你了，你可以走了。”
姜淮紧握坤灵手臂的手缓缓松开，任由手臂自然垂落身侧，而他本人低着头沉默不语。
坤灵深深看了眼姜淮，刚想转身离去，眼角余光瞥到姜淮的手臂衣物上，那片与衣服颜色存在色差的暗红，是血。
想起刚才自己释放的寒气，不轻不重，却也足以对人体内造成一定损伤，但有损伤也是内伤，不可能会见血，除非......
坤灵一把抓住姜淮的手腕，问道:“你手臂受伤了？”
红衣上的那片暗红仍在扩散，空气中隐约能闻到血腥味。见姜淮不说话，坤灵抬起手就要治疗，却被姜淮的另一只手按住，他轻叹口气，摇了摇头说:“坤灵大人，不用了。”
坤灵沉默不语。
“你明明在意我，但我不知道你在顾及什么。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在意的人，也是唯一在意我的人，我不愿你为难，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就不来打扰你了，所以，能不能别赶我走?”
坤灵:“......”
姜淮临走前，又说:“别再管我了，我是死是活，其实与你有何干系呢？别再给我多余的幻想。”
“......好。”坤灵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落下。
碧落曾经跟他说过，人在伤心时心脏会痛，可坤灵没经历过，他不能感同身受，所以也就不清楚怎样才算伤心。
可现在在他心里，有一种东西正在肆意生长。他描述不出来这种感觉，不是痛，而是某种比痛要难受成百上千倍的东西，他不知道这还算不算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