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谁的归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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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露出水面，迎面扑来一股闷热咸腥的海水气息，头顶是烈阳高挂，金黄的火球带着能融化一切的炙热不断向地面释放热量，海面下却是冰凉一片，给人一种身处冰寒火热之中的错觉。
姜淮紧握着坤灵的手踏上荒无人烟的沙滩上，从背后吹来的海风裹挟起层层热浪，横冲直撞地穿过他们潮湿的身体，濡湿的发梢被风撩动，皱巴的衣袍猎猎飞舞。
最终，姜淮拉着坤灵来到了离海岸边不远处的树荫下，随便挑了块空地席地而坐。海底下的行动还是耗费了不少力气，即便是他们也会感到精疲力尽。两人并肩靠在树下，听着对方的细微喘息久久没有说话。
待到头顶海鸥飞过两轮，坤灵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今天，谢谢了。”
姜淮目光依旧看着远方，声音平淡:“我这人比较贪心，谢我都得随谢礼。”
坤灵:“......你要什么？”
“回答我一个问题。”姜淮将目光收回，语气带了点不容抗拒:“那颗珠子你要干什么用?还有你肚子上那道伤口是怎么回事？这两个问题你选一个吧。”
姜淮将目光投放到坤灵的腹部，那道狰狞的伤痕并没有像常人那般流血，而是呈现一种怪异的黑色，像是一具空壳中间被掏了个洞。
“我记得你以前受伤之后，伤口不是这样的。”姜淮说。
坤灵:“......”
就在姜淮以为坤灵会向他解释伤口的时候，他却看到他从衣襟里掏出那颗巴掌大的珠子，举到半空中细细观摩。原先在海底发光的明珠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透明珠子。
坤灵举着珠子说:“身体出了点状况，需要用它来治疗。”
姜淮听得眉毛直皱:“你身体怎么了？很严重么？”
坤灵的声音变得很轻:“不严重，就像你们也会生病受伤一样，我也会有身体不适的时候，对症下药就行了。”
姜淮脸上担忧之色未减分毫，他紧追问道:“这跟你肚子上那道伤有关系么？”
“......嗯，算有。”
姜淮手掌撑在坤灵腿侧，半个身子倾向他，神情半信半疑:“那你现在有什么感受?”
“嗯？”坤灵靠在树上，脸一直别向他处，声音含糊闷闷的。
“我是说，你的伤口就这么挂着没事吗？有没有哪里难受?”
坤灵:“嗯......”
“你之前超快的自愈能力呢?”
坤灵:“......”
“坤灵大人?”
等了好几秒坤灵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姜淮狐疑上前去扒拉他的肩膀，发现对方已经紧闭双眼失去意识了。
“坤灵?!”姜淮猛然凑上前去，食指探向他的鼻息，发现呼吸均匀仅仅只是睡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他的目光被伤口吸引，那道漆黑狰狞的狭长刀痕在不易察觉地缓慢愈合，只是黑不见底，看久了总有种空洞虚无的错觉。
他抬起手缓缓靠近，又在距离伤口几厘米的地方停下，指弯伸直又弯曲，犹豫片刻终是把手收了回来。
—— ——
入夜，坤灵是被头顶上的动静吵醒的。他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虚空静坐了一会儿，等到缓过神来后才慢慢起身抬头看向躁动来源。
身后头顶的树上，红衣青年倚坐在树干之间，一条修长有力的长腿随意垂下，一手肘搭着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慵懒随性地操动匕首砍断树上的分枝，匕首快速有力地在树枝间穿梭游弋，伴随着哗啦如雨下的树枝雨。
坤灵拂去肩膀上的枝叶，后退几步远离枝叶掉落范围，抬头看向红衣青年冷淡问道:“你在干什么？”
姜淮闻声停止操纵匕首，低头看向坤灵。他的目光下移到腹部，那里的伤口已经痊愈，只露出破裂的衣服和一小片洁白的肌肤。他看着坤灵笑了笑，回答道:“我捕了些海货，打算砍些树枝生火呢。”
“......”坤灵看了眼满地的绿叶枝丫，无语道:“生火你要把整棵树都削光?”
姜淮跟着看了眼地面，挑眉道:“哎呀，没注意一下子砍多了。”
坤灵:“......”
夜晚繁星很多，星星点点布满一整片黑夜，倒也映得地面没那么漆黑。远处海浪击打岸边礁石，留下海底清凉气息。海风徐徐，浪花星点，解除了海边夜晚的静寂。
姜淮用几根树枝搭建起一个简易的火架，把从海里捕来的鱼虾蟹架在火面上烤，火堆上星火点点，明亮的火焰照映在姜淮的脸上，原先硬朗深邃的面容也因此变得柔和。
坤灵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开口:“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姜淮从火光中抬起脸，看了眼坤灵笑道:“来找你报道。”
坤灵听得直皱眉:“什么?”
“潘芜走了，我来领他的班。不是每任阴官上位前都得搞什么仪式吗?这还是潘芜临走前告诉我的，所以我就来找你了，结果找了一路找到这儿。”姜淮边说边给螃蟹翻了个面。
坤灵眉心微蹙:“......碧落是死的么？非要找我?”
“嚯，很不巧，你那位弟弟最近忙得很，都快把自己熬成怨鬼了，哪有空管我这事?还有，想要找你的人里就有他。”
坤灵:“......”
姜淮扭头看了眼他，微笑道:“听说还是你举荐的我，就这么看得起我啊？”
坤灵神情淡淡的，对姜淮打趣的问话无动于衷，只是看着海面轻声应道:“嗯，别让我失望。”
“......”姜淮微愣，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山风吹乱林梢，惊扰鸟兽清梦。在浅淡清辉普照之下，两人彼此无言地坐在细软沙面上，看近处星火，看远处起伏。
姜淮从火架上拿起一条烤得刚刚好的海鱼，递到坤灵面前:“来一条?”
坤灵抬头望着遥远天空，并没有理他。
姜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依旧是一片浩瀚星河，没什么特别，非要说的话，就是今晚的繁星格外多，也格外闪亮。
“今晚的星星真多......”姜淮看着繁星嘴角渐渐挂了笑:“咱们运气不错，碰上个看星空的绝佳地方。”
坤灵:“他们不是普通的星星。”
姜淮微愣:“嗯？”
“这里叫生死海，是记载万物死亡和新生的地方。这片天上的星星，代表今日死去的生命。在这里坠落的流星，代表今日重生的魂灵。”坤灵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像身后的树枝晃动，宁静清悦，洋洋盈耳。他停顿了一秒后又接着说道:“走出这里，抬头就看不到这些星星了。”
“......原来这里就是生死海。”姜淮低头把鱼插在厚实的沙面上，又说:“传闻生死海是冥界的起始，是真的么?”
坤灵:“假的。”
“......你回答得还真干脆。”姜淮微笑看着他:“所以冥界的起始点，真的有这个地方？在哪?”
坤灵淡淡看了他一眼，不说话，目光重新看向天空。
“星星有这么好看吗？”姜淮眉心一皱，又凑近了几分。
坤灵只是看着天空冷淡道 :“抬头。”
“什么?”姜淮闻声抬头，紧接着两道银亮的划痕快速划过长空，在繁星斑斓中稍纵即逝。
姜淮:“这是......”
坤灵:“其中一颗，是潘芜。”
姜淮:“......大叔跟她的爱人么？还挺浪漫。”
坤灵:“......”
姜淮悄悄留意了眼坤灵，那两颗流星过去后他便将视线从天边收回来，只是浅浅地投放在岸边的海浪上，神情依旧冷漠。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坤灵刚才一直看天空不是为了看星星，而是在等潘芜。
他在为他送行。
“原来鬼神陨落也没什么特别的，跟普通生灵一样，都得来这走一遭。”姜淮一手撑在身后沙面上，一手随意搭在膝盖上，看着繁星感慨。
坤灵:“这里是万物的归宿，神也不例外。”
“......”沉默良久，姜淮又轻声开口:“也包括你么？”
不知为何，这次坤灵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跟刚才单纯不想搭理姜淮时的感觉不同，这次的沉默下像是藏了许多复杂的东西。
不知为何，姜淮很期待能从坤灵口中听到答复，可是对方久久不说话，让他等的有点焦躁:“你......”
坤灵低头叹了口气:“我的归宿不在这里。还有，你的虾糊了。”
姜淮都没来得及细想坤灵前面那句话的意思，就已经顺着他的食指看到几串黑黑的东西，惊得赶忙把黑糊虾拎出来，又把鱼翻个面。
“嘶——都黑成这样了，看来是吃不成了。”姜淮看着手中的几串黑糊虾，满脸沉痛:“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坤灵:“......”
这一晚上坤灵拒绝了三次姜淮的好意，最终姜淮只能自己吃完所有的海货。空荡的火架仍在熊熊燃烧，两人又在那里坐了很久，时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时而安静坐着等候天明。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恒存在，寿命再长，也有尽头。”坤灵说。
他还说:“冥界由生灵的意念而生，最终也会由生灵的意念而亡。起初是某位人物，最后是整个冥界。”
“......”
坤灵是很少主动聊起什么话题的，但今夜的他，话有点多。不知为何，刚才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总感觉意有所指，语焉不详。姜淮从未感受到自己与身边这位人物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即便他是冥界之主，与冥同岁，在他眼里也同样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大家都一样......但今晚，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们之间存在某种模糊而遥远的距离。
这一晚上他们聊了很多，有两界趣事，有冥界诞生。只是越聊，姜淮心中的疑虑越重，他总有预感，这其中缺了什么很关键的点，但他一直到天明都想不起来，这一点让他心里不是滋味，甚至有点烦闷。
这之后又过去了很久，直到某一天到来，他开始察觉到某些变化时才反应过来......那天心里空缺的部分是什么。
脑海里有树影摇曳、白浪翻滚，坤灵清冷淡漠的声音飘荡在徐徐海风中。他说生死海是万物的归宿，而他的归宿不在这。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谁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