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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皮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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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遇:“去那干嘛?他妈好像不怎么欢迎咱们。”
“不欢迎?”陆洵不解地看向他。
林遇皱着眉头,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是啊,这几天他妈跟换了个人似的,刚见面的时候明明很温柔的,对我也是很客气,后来不知怎么的,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起来,说我们是活人,出去了会被抓起来的,所以干脆不让我们出门。我也是在咱妈的帮助下偷偷溜出来的。”
梅予华也说:“儿子,别去,那里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好。”
陆洵思索了片刻,看向梅予华,“妈,今晚你留意一下山上的情况,要是我上山了,麻烦你来接应一下。”
“......好吧,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陆洵走出木屋没几步,手臂突然被人从后抓住。他略有不爽,回过头看发现是沈绥,沈绥微笑着说:“你刚还在雪地晕倒呢,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去吧。”
陆洵轻挣开自己的手,淡淡回了句:“不用。”
沈绥依旧不依不饶,带着让人生不起气来的笑容挠了挠头说:“我这是职业病犯了,你谅解一下,就当我是个顺路的吧。”
“......”陆洵冷着脸沉默地看着沈绥,像是要在眼里将他拆解开来,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绥的模样长得很好,看着很年轻,只不过举手投足间的成熟稳重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年龄。他不慌不忙地迎上陆洵审视的目光,似乎真的对陆洵的戒备无知无觉,当然了,两人都清楚这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伪装。
明知对方不喜,偏还要跟着,这其中的意味实在让人难猜。
陆洵盯了他一会就放弃了,与其在这猜测他的意图,不如放他在身边看看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如今的三里村庄与刚来时的景象不同,街道上明显多了许多妖怪,看到陆洵和沈绥这两个陌生的面孔走进村,全都露出警惕的神情,更有甚者开始用鼻子向空气嗅。
陆洵仿佛没看见周围的目光,四平八稳地说:“他们不是专门抓人吃么?你还敢明晃晃走在大街上?”
沈绥说:“噢,我从小体质比较特殊,属于是那种混在死人堆里都不易被察觉出来的类型。”
陆洵挑眉看向身旁人,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只不过被沈绥无视掉了,同一个问题他回问陆洵:“那你呢?你一个活人就敢在大街上溜达了?”
陆洵回道:“刚刚死脉不是你把出来的?”
“......也是。”沈绥想了想,“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死而复生?”
陆洵沉默了一会儿,“也许吧。”
沈绥:“不可能。你是正常人类吧,哪有正常人死了还能活的?”
陆洵:“那就是你诊错了。”
沈绥:“那更不可能,你可以质疑我不是个好人,但不能质疑我的医术。”
陆洵:“那就是天太冷了你的手感知变差了。”
沈绥:“......就,一定得是我的问题吗?”
陆洵没说话,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沈绥默默叹息,心想着要不是先前给屋里的大爷诊过脉,还真就信了这鬼扯的话。
两人来到谢家门前,陆洵敲响了屋门,侧头对着沈绥小声说:“帮个忙。”
沈绥:“什么忙?”
陆洵:“有点晕,扶我一下。”
还没等沈绥反应过来陆洵就已往后倒去,沈绥只好下意识将他扶稳,恰好此时门开了,站在门内的谢子安对上沈绥六神无主的眼睛,再一低头就看到他怀里的陆洵,顿时惊讶道:“洵哥?!”
“呃、那个,他好像快死了。”
“卧槽!上哪儿弄的?”谢子安连忙过去扶人,“先进来,哦不对,得找医院吧,这么严重的情况能拖吗?”
“不用不用,我就是医生。”沈绥从缝隙里挤进门,搓了搓冻红的手,说:“我刚才的意思是说,再不进来暖和暖和他就真的要死了。”
“原来是这样......”谢子安半信半疑地看着状况不明的陆洵,“洵哥是怎么晕过去的?”
“谁知道他。”
“啊?”
“哦,可能是低血糖吧。”
沈绥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对眼前的众人,默默瞥了眼二楼客房的方向,心里一边苦哈哈抱怨自己是被卖了还要帮忙数钱,一边脑子里高速运转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要临时编一套说辞搪塞这一家人,属实是一个脑子掰开几瓣用。
“他说要来这里找人,可他的身体状况太差了,作为医生我实在不放心,于是陪他过来了,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先倒下了。”
坐在他对面的是张苏媛,她的反应很平静,平静得多了几分阴沉。对于两个不速之客她没发表任何看法,只是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沈绥。
“你们是在哪里遇见的?你知道洵哥他之前去了哪里吗?”谢子安问。
沈绥:“不知道,我们是在村外的木屋碰见的,跟我们一起的还有好几个活人,像是在躲村里的妖怪。”
张苏媛这时开口了:“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活人一踏进三里村,该被抓起来才对。”
“我是体质比较特殊,而他嘛,”沈绥看了眼二楼后微笑道:“他的身体太差了,在妖怪眼里跟死人没多大差别。”
“看眼下这个情况,今晚需要打扰你们了。”
谢父说:“小事儿,我家里客房挺多的,随便住。等过了狩猎日,三里村就能恢复正常了,你们等到那时再走也不迟。”
沈绥:“我们应该住不了几天,等他醒了就走。”
谢父:“你就住陆洵旁边那间吧。”
沈绥摆手说:“不用,我跟陆洵一间就行,我睡沙发,半夜他有什么事我都方便照看。”
“对了,沈......绥哥?我还有个问题。”谢子安喊住起身上楼的沈绥,犹豫片刻问:“既然你能碰到洵哥,那你有见过姜大人吗?”
沈绥:“谁?”
谢子安:“姜淮,跟洵哥一起的。”
“没有。”沈绥想了想说:“我遇到陆洵时就他一个人。”
“这样啊......没事了。”谢子安说。
入夜,万籁俱寂,二楼的客房里,陆洵在黑暗中坐起身来,透过照进窗户的夜色,陆洵看到睡在沙发上的沈绥,他观察了几秒钟,于是小心起身来到床尾拿起外套,拿出压在衣服下面的姜小淮,以及一条跟中指差不多长的黑色蜥蜴。
老炼在送他来的路上说过,“这小家伙是被比他强大的力量压制了,所以出不来。但别忘了,没有他之前姜淮是靠什么找能量体的?那条黑色蜥蜴啊!它的作用相当于指南针,在小家伙不能正常使用前可以靠它来辨别能量体的方位。”
陆洵看着手掌中的黑色蜥蜴,正愁着环境黑看不真切,就有两点红光在手中亮起,仔细看才发现那是蜥蜴的眼睛。蜥蜴的嘴巴张开,黑暗中两颗眼睛机械地转了一个角度,陆洵看去,指的是靠近门的一侧角落。
不多时,门外走廊传来人走动的声音,从走廊的一头走向另一头,很快就消失了。蜥蜴的脑袋也跟随着声音的方向转动,最后停留在某个方向。
陆洵拿上蜥蜴小心移动到门边,打开房门又小心关上,跟随着蜥蜴所指的方向走下了一楼。
陆洵站在客厅中间,蜥蜴的脖子一直左右转动着,他等了好久都没能等到准确的定位,无奈之下,陆洵只好靠自己去找。蜥蜴的感应是跟着脚步声一起出现的,说明这间屋子里有人与能量体有联系,问题是如何找到那个人,那个人大半夜的要去哪里?
室外的路灯照进封锁的窗户,微弱的白光打在壁炉上,那张单人相框再次引起了陆洵的注意。
他拿了起来,借着手电筒发出的微弱光芒看照片中的女孩。照片中的人与初见面时的张苏媛截然不同,倒是与今晚的这位张苏媛有几分相似。
巧合吗?陆洵想。他将照片从相框中取出来,翻了个面,照片背面的右下角标了一串日期,以及字迹工整的三个字——爱丽丝。
一般标注在照片背面的名字,都来自于照片中的人。陆洵心想,所以张苏媛就是爱丽丝?谢子安的吉他名字也是这个,可那天看张苏媛的反应,似乎对此没有一点意外之喜,反倒是很淡漠。
四周很安静,因此很容易捕捉到角落里的动静。陆洵听到客厅的某个方向传来细弱的声音,他将照片物归原位,顺着声音来源一路摸到靠近楼梯口的走廊尽头。
他无声靠近,那里有一扇不太显眼的门,他轻轻触上门的边缘,门板便顺着力道打开一条缝来,露出里面的景象。
老旧的白炽灯悬在屋顶微弱闪着,隔着好几个货架,陆洵看到了张苏媛的背影。
她站在装满人体的浴池前,开始一件一件除去自己的衣服,陆洵默默退了出来,直到听到里面传来不正常的撕扯声,他才重新看去。
身上的皮囊被张苏媛从头剥落,撕扯的声音放得很慢,像无形的车轮碾过听者的耳膜,光是听着,便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皮囊下的光景随着她撕扯的动作逐渐暴露于空中,那是一副残缺不全的血肉骨架,不完整的身躯有好几处地方露出了骨头,掺杂着类似于雪花那样的白色的晶体。而后她将脱下的皮囊随意扔在地面上,就像对待一件普通的衣服。
陆洵悄声关了手电筒,又将门缝推大一点,好能看清屋里的环境。他看见张苏媛捧起浴池中一人的脸低头凑近,发出了吸气的声音,她的身体也随着手中的动作有了变化,白色的雪花自她的骨头上长出,一簇一簇堆积起来,等到足够厚了又会自动变成红色,像是新长的血肉。
砖墙砌成的浴池上有几双人的手臂,张苏媛穿戴好衣服后便将这些手从浴池中提了出来,紧接着陆洵看到的就是一个个生死不明的人。
她将这些人放到一架水泥推车上,打开室内的一道暗门,推着车消失在了黑夜中。直到推车车轮的轱辘声消失,陆洵才推开房门走进去,来到了张苏媛刚才所在的位置。
这里应该是一间废弃已久的浴室,发黄的白色墙砖已有脱落,露出的墙灰也已经发霉,绿一块灰一块的糊在墙上,与空气里散发出的潮湿腥臭味一样令人作呕不适。
浴池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暗门没有关紧,应该过不了多久张苏媛还会回来运送剩余的人。
陆洵往浴池走近几步,弯腰伸手探向其中一人的脉搏,虽然已经不抱希望,但还是在指腹感受到跳动时错愕地缩回了手。他们不是尸体,他们还活着!
那刚才张苏媛对他们做了什么?陆洵转头看向被她拎出来的几人,他们倒在地上,身体很明显的消瘦下去,眼窝和脸颊凹陷,脸色铁青嘴唇发黑,陆洵一摸他们的脖颈,已然是没了气息。
所以他们被夺走了什么?生气?还是灵魂?
陆洵眉头紧皱,蹲在地面思索了片刻,突然手中的蜥蜴有了动静,他低头看去,只见蜥蜴的脖子对准了大门方向,眼睛的红光一闪一闪的,这是有人在那个方位附近,而且还是跟能量体有关的人,可是,张苏媛不是从暗门走的吗?陆洵没时间考虑这么多,立即退出了房间,看着客厅没人于是快步往二楼赶。
“哒、哒。”
头顶传来两声清脆的脚步声,陆洵倏地一抬头,与正从楼梯上下来的张苏媛对上视线,她穿着一件白色睡裙,外披着长至脚踝的米白色针织外套,外加之她的皮肤很白,在黑暗中突兀得像是午夜前来索命的厉鬼。她将头轻轻一歪,疑问道:“陆先生?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
陆洵站定在某一级台阶,正眼对上张苏媛打量的目光,脸色如常地回答说:“找洗手间。”
“洗手间啊......”张苏媛的目光略过陆洵的背后看向一楼某处地方,又缓慢转到另一边,指着二楼走廊尽头:“在你房间出门左转尽头就是了。”
陆洵点点头,与她擦肩而过。只是还没离开多远,张苏媛又叫住了他:“陆先生。”
陆洵回头看着她,听她说:“类人间的黑夜可是很危险的,非必要,还是不要到处乱走的好。”
陆洵:“你的意思在你家也会有危险?”
“怎么会,危险指的是外面的世界。我只是看陆先生好像很喜欢半夜玩失踪,所以好心提醒一下。”张苏媛微微笑出声:“早点睡吧,晚上记得锁好门窗,可不要让外面的怪物进来了。”
陆洵倒是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他问:“晚上这么危险,你一个人要去哪?”
张苏媛很自然的接话道:“哦,一楼的大门好像忘了锁了,我去看看。”说罢,也不继续跟陆洵耗着,转身下楼去了。
陆洵看着她的背影几秒,转身没入黑暗中。就算没有在一楼暗房中撞见她的行迹,也能知道刚刚那句话是个谎言,上楼经过张苏媛时,陆洵留意到了她的鞋子,是雪地靴,要真如她所说下楼锁门,那她穿的就应该是居家的棉鞋之类的。
正穿行在昏暗的二楼过道上,突然后侧方传来很轻的门锁扭动声,还没等陆洵反应出这是谁的房间,一只手强硬地将他拽进房间内并锁上了门。
陆洵猛的转身看去,只见对方竖起一根食指冲他噤声,而陆洵也借着微弱夜色看清了来人,是沈绥。
陆洵放眼扫视起这间房间,在看到床上裹成一团的球时才反应过来这里是谢子安的房间,他不解地冲沈绥皱了下眉,想起来他应该看不见后又抬了抬下巴朝向谢子安,沈绥会意,将陆洵拉至窗户前用很低的音调说:“我猜到你今晚会行动,所以留了点心眼。虽然不清楚你刚刚去干了什么,但我听得到外面的声音,总觉得这里不是很安全啊,你怎么想的,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陆洵回头看了眼谢子安,跟着压低声音说: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沈绥:“你傻呀,没撞过鬼也总归看过鬼片吧?你大半夜出去了还被这里的女主人撞见,要是这里真有问题,你觉得你能在原先的房间安稳度过一晚上的几率有多高?在这种诸事都有可能发生的鬼地方还是谨慎点好。”
陆洵沉溺在黑暗中的脸色着实冷峻得可怕,好在沈绥看不见,陆洵紧紧盯着他的目光问:“你对这里很熟吗?”
沈绥不明所以:“不熟啊,这不刚来没多久嘛,怎么了?”
“没事。”陆洵摆摆手:“今晚确实不适宜继续待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呃,要怎么走?”沈绥下意识问。
陆洵靠在窗前侧头看了眼窗外,目测了一下离地面的距离,漫不经心地说:“从这走。”
“跳、跳窗?!”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了,他连忙捂嘴看向熟睡的谢子安,转头瞪着陆洵:“你认真的?”
“没跳过?”
“......我觉得正常人都不会跳过。”
这里虽说是二楼,但由于建筑建的高,实则高度估计得有个八九米。谁家正常人类半夜三更不睡觉找层八九米的楼来跳跳?
陆洵点点头,越过沈绥看向床上那团球。
沈绥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他也带走?”
陆洵犹豫着,就在这时,两人听见隔壁房门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像是在房门口徘徊,随后便响起了敲门声,一声,两声,像是不怀好意的愚弄者,也不急着让门内人听见,只是一味的以某种节拍缓慢轻巧地敲响房门,却又比正经敲门声要来得紧张诡异。
敲门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可还没等隔壁清醒着的两人松下一口气,一阵刺耳震牙的指甲刮蹭门板声响了起来,门外的东西像是彻底失去了耐心,动静要比刚才大得多。
此时床上熟睡的球再怎么心大也被磨醒了,痛苦万分地蛄蛹着起来,嘴里嘀咕的话还未成型,就被床边两个高大黑影吓了个半死,一句“卧槽”未能从喉咙吐出,就被他们一人一手地堵住了嘴。
谢子安:“......”
“嘘。”陆洵在他耳边轻声道。
这边谢子安是安静下来了,可门外的东西也跟着安静下来了,陆洵和沈绥犹疑地看向门的方向,怎知不用几秒动静再次响起,这次倒不是在隔壁了,直接就在谢子安房门外。
谢子安疯狂地将眼珠子往左右两边瞟去,眼神询问他们情况,可四周一片乌漆麻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他的意。
几乎是瞬间的,陆洵和沈绥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
“他也带走。”
“跳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