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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中研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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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落地就被“询问”,沈莘莱的物品还在宾馆。一觉睡醒,拉开帘布就能看到外围的一片雁栖湖。她保持着在研究所的习惯,由于刚刚调转工作地点,还有很多没厘清的细节,她没有办法在对大多数事实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进行行动,至少需要进行一到两项的任务梳理,让她明白应该做什么,该怎么推进。
她抽了一张信纸,在随身的口袋里总能找出一只签字笔,铺在飘窗的位置。新城市的空气和太阳让她感到陌生,北方干燥的气息、飘窗外堆积的微小砂砾,不远处的道路上已经人影忙碌,不同年龄层的人们来去匆匆,向前或向后,互相重叠。熙熙攘攘的人群赶着早高峰的地铁,宛如一座巨大的人类蚁巢。
面对新城市的冲击,她必须要适应。沈莘莱记录下以中研所为圆心向外辐射的建筑群和交通路线,所有物品要通过最近的交通路线转运到研究所的公寓大楼,由于只携带了轻量的生活物品,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工作,在空闲的时间段内需要将必要的物品补充完整,调控好三点一线的节奏,熟悉而简洁,全面为自己搭建好未来的生活步调。
她觉得稳定下来,和在高移研究所工作时差不多。
总觉得还有什么遗忘的事实,沈莘莱的心里咯噔地跳了跳,早上6:28分,太阳辐射强度显著增强,携带热量的光线使飘窗的大理石板开始发烫。跟想象中的不同,她似乎低估了这个城市的温度,给予她相似的错觉,空间中的能量仍在互相波及,在无法视见的频谱中穿击跳动,我们所存在的时空到底是什么?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存在,存在形态是肉眼所能观测的吗?眼前的形态是真实的形态吗,会不会是一根线,一个点,或是一团雾,甚至是一团不断变化的量子形态?
一推门,看见军管所的陆远明已经等在门外。沈莘莱驱使自己无视他的存在,关上门,转身下楼,环顾路边长长的走道,她打算以既定好的路线前行。陆远明朝她的方向跟随,忽然道:“沈博士来过北京吗?”
“我父母去过天安门。”
在几十年前,北京这个城市还不是现在的规模,她对北京的印象仅存在于几张灰蒙蒙的相片里,在她父母那个年代,电网长期拉闸限电,北京先实施了扩容改造工程,供电问题算是解决了一大半,角落里联排的箱式变电站到现在仍在增加和革新。
现在的箱式变电站明显和从前在相片里看到的完全不同,从里到外都进行了技术革新,沈莘莱的视线定格在道路尽头的一座箱式变电站上。
陆远明注意到她视线的方向,道:“这的电力系统升级了,元器件都换了很多,以前的继电保护系统响应速度慢,换了节能变压器和远程监控接口,电压调节精度提升±0.5%。算是响应输配电价改革的电能质量考核了。”
“已经不一样了。”
沈莘莱的思维交错,感受到现在时空与过去时空的重叠度在慢慢减弱。本质上同属于一个地点,时间却将空间内的内容拉向了另一个维度。宛如一艘忒休斯之船,雅典英雄前往岛屿斩杀怪物,杀死了牛头人身的怪物胜利归来,留下的船只被保留纪念,随着时间的推移,船的木料逐渐腐朽,新的木板不断替换掉旧的木板,到达某个时间点上,所有的原始部件已经被完全替换,理论上存在着不同的船只,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休斯之船呢?
新的这艘船还是原来的“忒休斯之船”吗?
由于靠近商业区和居民活动区,变电站外壳的边缘已经贴满白底黑字的宣传广告,在侧面也有浓黑的记号笔痕迹:一圈圈不成规则的涂鸦。不出意外,远处有一座少年宫,现在是上早学的时间,周边常有低龄学生从这条路径走过,再过一条马路,是一个小型的商业圈。
沈莘莱的脑海里忽然响应起一句话:“You are the company you Keep.”
“你即是你身边人的总和?”
沈莘莱点点头:“是的,‘Lie down with dogs,wake up with fleas.’,与犬同卧,终会一身跳蚤。”
“你在说奥赛罗吗?一个邪恶的人通过操纵信息,最终将一位曾经的英雄推向毁灭,一个邪恶的同伴污染了高尚的灵魂。但这是一个涉及爱情与恶意操纵的故事。”
“新与旧,群体与个体,都会变化。”
感到自己的思想已经飘远,沈莘莱驱使自己将胡乱溢出的思绪收回。她脑海里的想法似乎已经飘向了一个不可掌握的方向,在时间的流逝里传递了一种迷茫又混沌的眩晕感。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抽出了口袋里的信纸,她需要先去所里的公寓大楼,放置好物品以后再去所里的实验大楼,新的一批人员入职,她要和实习生一起参与基础培训。
实验大楼在中研所向东的方向,虽然是必须参与的入职培训,但培训的内容对于她来说,实在太枯燥,加上今天的思绪纷乱,她强行迫使自己降下思想上的躁动,两只眼睛盯着实验台上方高挂的小型石英钟,数着时钟的秒数,可以让她镇定下来。
较长的秒针转动不停,每隔一秒的时间转动到下一格,微小的停顿后继续向圆周的下一格前进。她在心里默数着秒数,明明是跟随着秒针的节奏,最终的速度却开始变得奇怪。秒针在初始变动时稍显停顿,当它转动了整个圆盘一周的秒数时,她感觉到秒针转动的间隔在越变越快!
当第二周转动结束时也一样,同样是一秒的停顿,秒针的停顿时间在不断缩短:针脚跳动的频率在加快。当手机屏显的时间显示增加一秒时,秒针的位置已经越过1.5秒的位置。
一分钟内石英钟的时间秒数,明显小于手机屏显显示的数字时间。重新校准手机的数字时间,结果也是一样。
沈莘莱知道,钟表内部石英的每秒振动频率是32768次,通过石英晶体的振荡来驱动钟表的运转,一般来说,走时的精准度非常高。作为实验的计时装置,具有高精度和高稳定性,即使频率受到环境影响,也会被更稳定频率的铯原子检测修正,使它回归应有的机械振动,不太可能出现秒针停顿时间加快的现象。
对比多媒体屏显上的显示时间,沈莘莱越来越感到疑惑,和高挂的石英钟不一样,如果说石英钟的秒针每隔一周停顿都在有规律减少,多媒体屏显上的数字时间就是在不规则的跳动,当石英钟的秒针在加快转动频率时,屏显上的数字时间在上一秒跳秒的速度相对来说较慢,在某个时间点上的跳秒却陡然加快,似乎是一场幻觉。当沈莘莱仔细默数秒数时,屏显的数字时间却又回归了正常的跳秒频率,她的呼吸频率不由得停顿,像是有人在观测着她的观测。
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室内,明亮的光线折射着钟表平面,一天内最朝气蓬勃的时间,无论是谁,脑神经的运行状态都是一天内最活跃的,但她却像梦游一样,明明是相同的时区时间,数字时间却不规则的跳跃进下一秒,当你注视着它时,在大部分时间内居然又恢复了正常!
沈莘莱默数着频率,她不认为是机械时间的错乱,一秒内跳动的频率固定,假使机器产生机械故障,应当是持续性频率加快,或是频率减慢。她抽出信纸,记录下石英钟与数字时间的跳动频率,两种计时工具的跳动频率明显不一致,两条轨迹下,数字时间的跳动频率更不具有规律性——它在不规则的变动。
秒针在大部分时间内保持着规律的跳动,当某一个时间点来临时却会忽然的增快或减慢。
太阳粒子的辐射?还是其他什么在影响它?为什么,难道是只在实验室内不可抗力的不规则的运动吗?
沈莘莱离开实验大楼,走进最近一座办公楼,快速的找到墙壁上的时钟,手机记录下一段七分钟的时钟摆动,径直向西,甚至连等待大厅内的数字时间都记录下来,几乎走遍了研究所每一个带有时钟显示的地方。她直接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调出所有的视频记录,一条条的进行时间对比,无论是时钟还是数字时间,跳动频率大体上相同,当时间越过某个节点时,跳动频率开始出现参差不齐的变化,在极小的一瞬间,跳动的频率陡然加快。
就在一瞬间,这究竟是不是她的错觉?
培训结束的几批实习生陆续从身旁经过,沈莘莱将所有数据记录在一个文件夹内,她随机拦住了同行的一列人:“看出什么区别吗?”
“区别?”最靠近的年轻女性一脸讶异,如果不是在研究所内,对方还戴着属于中研所的出入证明,她绝对会认为对方是一个意图欺诈的犯罪分子,抑或是精神不在正常水平的社会边缘者。即使是有同伴在,她也会转身就走。
“告诉我,你观测到什么?”沈莘莱与她的目光对视,期待着她的答案。
“……呃,有什么参数吗?”同行的人偏过头,观察屏幕上显示的变动。
沈莘莱纷乱的思绪交错在一起,所有讯息摆在面前,却没有一个清晰的通路,她的大脑混乱了:“只需要观测……你是唯物主义者吗?”
“是的,坚定的。”右侧的女性靠过来。
沈莘莱忐忑的心绪如擂鼓一样在心脏间跳动,她的喉头梗了一下:“请观察时间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