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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檐下铃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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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的尾音缠在雨天的昏暗中,像根被打湿的棉线,蔫蔫地坠在空气里。风辞正背着画夹走在无人小路上,灰云压得很低,路边的野草都垂着脑袋。
忽然有豆大的雨点砸在画夹上,噼啪声越来越密,他几乎是本能地小跑起来——脚步带着熟稔,拐过两个弯,那间爬满藤蔓的破旧木屋就撞进眼里。木柴搭的屋檐歪歪扭扭,却像早就等在这儿似的,风澈弓着背冲过去,手刚搭上斑驳的木门框,就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布料摩擦地面的声响。
雨幕里,屋檐下的阴影处,好像还缩着另一个人他带着好奇心走进一看发现是少年正略微颤抖的低着头受伤还得有一些被打伤后的伤口正在流血。"你好,我是风澈请问你叫什么?″风澈弯下身子,面带着灿烂的微笑,把手伸向了他。风澈的手悬在半空时,雨珠顺着他的袖口滚下来,正落在对方渗血的校服肘部。那少年猛地瑟缩了一下,露出的手腕上有块青紫的瘀伤,形状像被人攥过的痕迹,这时他才看到那少年的样子- 眉眼细长,眼尾微微下垂,浅灰蓝色瞳孔如结霜的湖面;鼻梁高挺泛着苍白,薄唇抿成倔强直线,下巴线条锋利冷硬及肩的银色长发半扎成低束发,用褪色的黑色皮筋在脑后松松固定,因雨水所以余下发丝自然垂落至锁骨发尼也湿漉漉的;额前的湿发黏在脸上,声音闷在喉咙里像被雨水冲洗过的风澈见他这般样子便跑出了门只留下一句:"等我一下"少年抬起了头呆呆着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过了一阵子风澈手上拿着医疗箱,身上和头发已经被雨水打的透湿,可他没有在意而是直径走向了少年:″同学,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我得为你包扎一下”还没等少年答应风澈就拿出膏药为他敷上“谢……谢你”少年低着头说“我……我叫叶辞”风澈抬起了头露出开头笑容“叶辞,真是个好名字,你为什么这么多伤?”“我……被家人赶出了”“为什么要这样?”风澈脸上多出一丝担扰“我的成绩从第一掉到了第二没完成他们的要求”风澈有些生气了“怎么这样!第二也很好了,你就一直被你家人这么管吗?”叶辞低头轻轻"嗯″了一声”。雨停后的傍晚,风澈把半干的校服披在叶辞肩上,便利店暖黄的光映着两人湿漉漉的发梢。他突然蹲下来,仰头看叶辞:“叶辞,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比如……逃离什么东西?”
叶辞盯着地面水洼里的倒影,银发散着湿冷的光。他第一次摘下口罩,露出苍白的唇,声音轻得像风:“我听说……城郊有片铃兰花海。”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愿望像个不切实际的气泡,迟早会被现实戳破。
风澈却突然笑起来,眼睛亮得像落满星辰:“那就去看啊!” 他从书包里掏出皱巴巴的素描本,翻到空白页用铅笔圈出地图:“等明天放学我带你去,铃兰花开的时候,整个山谷都是香的。”
叶辞看着少年指尖划过纸面的痕迹,第一次觉得,那些被父母碾碎的愿望,原来真的能在别人的掌心,重新长出芽来。后来他才知道,风澈早就偷偷画过无数张铃兰花海,却一直等着有人能和他一起,把画里的光,变成现实。
第二天放学,风澈背着画夹在校门口等叶辞时,指尖一直摩挲着口袋里的东西——是片压了两天的铃兰干花,花瓣边缘还留着他用铅笔描过的轮廓。叶辞走过来时,银长发扎得比昨天紧了些,风澈注意到他耳后别了片新鲜的三叶草,大概是路上顺手摘的。
“走!”风澈把素描本往他怀里一塞,“按地图走,穿过铁路桥洞就是。”
桥洞下积着水,风澈突然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铃兰花的挂件叶辞愣了愣,浅灰蓝的瞳孔里晃过惊讶,却没拒绝。他闻到画夹里飘出的松节油味,混着少年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像把雨天的湿冷都烘成了暖的。
穿过桥洞的瞬间,叶辞突然屏住了呼吸。
漫山遍野的铃兰像被揉碎的月光,顺着山谷铺到天边,白色铃铛垂在细长的茎上,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叮铃”声。风澈放下他时,看见叶辞的手指在发抖,银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睫毛上沾的光——那是他第一次在叶辞眼里,看到比结霜湖面更亮的东西。
“你看!”风澈突然翻开画夹,里面全是铃兰的速写:晨光里的、暮色里的、沾着露水的、被风吹歪的……最后一页却画着个模糊的背影,穿着叶辞的校服,站在花海中央。“上次路过就想画你站在这里的样子,”他挠挠头,“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叶辞没说话,只是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最近的一朵铃兰。花瓣上的绒毛蹭得他指腹发痒,像风澈昨天为他包扎伤口时,指尖不经意擦过皮肤的温度。
“少了这个。”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然后伸手,把耳后的三叶草别在了风澈的发间。
那天风澈画到暮色四合,叶辞就坐在他身边数花瓣。后来画夹里多了幅完整的画:两个少年坐在花海中央,一个低头作画,发间别着三叶草;一个仰头看天,银长发里落满了铃兰的影子。画的角落写着行小字:“第一次,有人和我一起等花开。”
暮色漫过花海时,风澈把最后一笔颜色填进叶辞的银发里——他特意调了点铃兰根茎的青,混着夕照的金,让那束长发在画纸上泛着毛茸茸的光。叶辞凑过来看时,发梢扫过画夹边缘,带起片干枯的铃兰花瓣,正巧落在“第一次”那行字上。
“该走了。”风澈合上画夹,却被叶辞拽住了手腕。少年的指尖还带着花瓣的凉意,他指腹在画夹封面的磨损处摩挲片刻,忽然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是根褪色的黑色皮筋,正是昨天束头发用的那根。
“给你。”叶辞把皮筋缠在风澈的画夹背带上,动作慢得像在进行什么仪式,“下次……画铃兰的时候,要是找不到灵感,就拽拽它。”
风澈刚想说“我哪会缺灵感”,就看见叶辞的耳朵红了。他突然想起早上在校门口,叶辞耳后那片三叶草沾着露水,和此刻花海深处最后一点光斑重叠在一起。
回去的路走得很慢。叶辞踩着风澈的影子,忽然说:“我以前觉得,第二是种罪。”他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但今天站在花海里,突然觉得……就算永远是第二,能有个人陪着数花瓣,好像也不算太坏。”
风澈停下脚步,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叶辞的银发拂过他的脸颊。“叶辞,其实你真的很好呀!”,他打开时叮当作响——里面全是他攒的铃兰种球,“等秋天我们来种这个吧,就种在木屋后面。明年花开时,不用跑这么远,推开门就能看见。”
叶辞看着铁盒里圆滚滚的种球,突然弯腰捡起片被风吹落的铃兰叶。他用指尖在叶背上划了划,抬头时眼里的结霜全化了,漾着水光:“好”。
那天的最后风澈把画具收拾进画夹时,指尖总碰到那根黑色皮筋。他忽然想起叶辞把皮筋缠上来时,银长发垂在手腕上,像给那道青紫瘀伤系了条温柔的绷带。窗外金色的月光漫进房间中,他翻到画背面那句“祝铃兰花永远都不枯萎”,笔尖顿了顿,又添了行小字:“也祝系皮筋的人,永远不用再藏伤口。”书桌上的铁盒还敞着,铃兰种球在月光下泛着瓷白的光。风澈认真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108颗——是他攒了三个春天的数量,本想着等凑够了,就找片没人的山谷种成海。现在他突然觉得,木屋后面那方小天地就很好,够两个人蹲在泥土里,把指缝里的泥蹭到对方校服上,够叶辞的银发垂下来,和刚冒芽的铃兰茎缠在一起。而叶辞此刻正坐在窗边,手里捏着那半块巧克力。包装纸上的铃兰被体温焐得有些发软,地址旁的红笔小字歪歪扭扭:“要是不想回去,就来敲第三声门。”他打开那个积了灰的木盒,里面躺着小时候偷偷藏的东西:被揉皱的奖状、缺了角的玻璃弹珠,还有片压了两年的铃兰标本——是他第一次考第一时,在路边捡的。现在,他把巧克力放进盒子,又小心翼翼地铺了层纸巾,将那片带着叶痕的铃兰叶放进去。银长发垂下来遮住嘴角,却遮不住那抹悄悄漫开的笑。他忽然想起风澈发间的三叶草,想起花海深处那阵带着花香的风,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比考第一时听到的掌声,要暖得多。
夜渐渐深了,两处窗棂都透着微光。风澈对着画里的花海打了个哈欠,叶辞轻轻合上木盒时,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虫鸣。他们都不知道,此刻对方的书桌上,正有同一片月光落着——像谁悄悄铺了条路,一头连着画夹里的铃兰,一头系着木盒里的叶痕,而路的尽头,是两个少年脸上同时绽开的、藏不住的期待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