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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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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疏站在床边,手中捏着他的体温计,向下看着他说的这话,说完,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甩体温计,用酒精棉消毒,装进原封盒里。
这就是她的作风,只管自己开心,不管他的死活。
是的,别人她还能管管,就是不管他。
陈聿抬着眼看她,唇抿了又抿,似欲言又止,又似很无语。
钟疏察觉到他的微表情,说:“有话直说。”
陈聿状态比之前在车里要好很多,至少不再那么混乱。
他回忆了一番他们之前的对话,结合现在钟疏所说的‘追求’,陈聿对此发出灵魂拷问。
“你确定你在追求我?”
钟疏:“不然?”
又是这种口吻。
算了。
陈聿想,她不就这样么。
他忽地笑了下,情绪和表情是这两天从未有过的柔和。
他也端起哄小孩子的态度,继续发问:“你之前也这么追求你那两位前男友?”
钟疏摇头,“是他们追求的我。”
“……”
行吧。
陈聿又问:“那你追求我干什么?就那么想和我睡?”
钟疏见他眼神清明,言语耐心温和,很快意识到他现在没了之前赌气装傲慢的气性,他在真诚与她沟通。
她扶着床沿缓缓坐下,身子微侧,重心迁移,目光逼近陈聿。
她说:“那天和你说了,你很吸引我。我对你,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都还是很有感觉。你呢?陈聿,我想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的香气跟随着目光一起逼近。
不过这次陈聿没躲,反而以同样锐利的眼神回馈给她。
很近的距离,四目相对,瞳仁里倒映着彼此。
陈聿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会儿钟疏,很久没这么仔细地看她了,她外貌没怎么变,依旧好看,而他,从偶遇到现在,看她的时候,不管隔得远还是隔得近,心始终都是乱的。
像剥洋葱似的,一层层剥开,陈聿其实知道自己所有情绪背后真正的意思。
那些他否认的,愤怒的,泄气的,其实都只是因为,他确实没忘记她,他一输就输了十年。
可钟疏和他不一样。
他敢打赌,这十年钟疏就没怎么想起过他。
她没经历过他的种种煎熬与挣扎,不过他不能否认,她现在的情感不是真的。
只是真不公平。
陈聿凝着钟疏认真的眼眸,又笑了下,气息波动,胸腔微微震动,带着点儿稚气的尾音。
他问钟疏:“你的意思是,你现在重新见到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我?”
钟疏说可以这么理解。
陈聿:“那好啊,你说说,你现在喜欢我什么?”
似曾相似的问题。
以前谈恋爱时,陈聿总这么问,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钟疏没有不耐烦过,每次都会很认真地回答。
这次,钟疏依旧。
但她给不出很具体的答案,毕竟分开很多年了。
她用很低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身上是否还存在我以前喜欢的那些优点,但我觉得现在的你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让我觉得很可爱。”
话落,钟疏微微拉开距离,往后靠。
她说:“我想对于你的那些具体的喜欢,应该都是基于本就很有感觉的基础上才有的。”
“因为,前面两任都没有这种基因趋势大脑的不可控感,它更像是发现了对方一个优点从而选择去尝试。”
“你对于我来说,和其他人不一样。”
陈聿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心也开始怦怦跳。
可如果这么容易被她搞到手,这些年他心里计较的,辗转反侧的算什么?
算他倒霉?
而且,抛开这些负气的心理想法,摆在他们的还是那条分岔路,某种意义上,陈聿觉得是无解的。
钟疏肯定没想这么多,她看似理性实则做事过于率性,所以这一次,陈聿觉得他依旧玩不起。
想到这儿,陈聿心静了下来,点点头道:“算你勉强说得真诚吧,所以呢,我也说得真诚点,我对你确实没忘干净,但我之前微信和你说的那些也不全然是假的。钟疏,我不搞一夜情那些玩意儿。你呢,肯定也不缺追求者,你再想想,想明白了,确定了,我们再谈这事。毕竟我们也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了。”
话说到这里,彼此都算很有诚意。
钟疏明白。
陈聿的意思她也都明白。
粥店就在酒店附近,外卖送得很快,手机铃声很合时宜地响起,给了两个人一个缓冲时间。
钟疏起身走到手机旁,接通后,准备去开门拿外卖。
但跨出步伐前,她告诉陈聿:“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明白了,但我觉得你可能是需要点时间消化和做决定。不着急,你慢慢想,未来怎么走,选择权在你手里,我会尽可能配合。陈聿,我认真的。”
陈聿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突然跳停了一霎。
他怔怔地看着钟疏,凸起的喉结艰涩滚动了一下。
钟疏没再说什么,敛了眼神,出去拿外卖,无声变相地告诉他,从现在开始,他拥有决定一切的权利。
陈聿虚望着前方,右手手指张开着,似螃蟹爬一样,一顿一顿去捞了瓶水。
咕噜咕噜猛灌着,钟疏拎着门口的外卖返回。
她将外卖粥品放在小圆桌上,有条不紊地摆放整齐,连一次性筷子都给他拆好了。
“来吃饭吧。”她说。
陈聿放下被捏得皱巴巴的矿泉水瓶,下床 ,趿着拖鞋,慢慢走过去。
他穿得很居家,一条薄款灰色秋裤,一件黑色体恤。
没有再在意钟疏怎么看他,也不在乎这样的他到底是帅还是邋遢。
把话说开后,气氛变得很微妙。
仿佛一夕之间回到了从前热恋时,他们熟悉彼此的身体,了解彼此任何时候的状态,可又有说不上来的不自然。
陈聿没敢看她,低垂着脑袋,一屁股结实地在沙发上坐下,心不在焉地掰筷子夹煎饺,热腾腾的肉馅煎饺坠入酱汁时,他猛然发现,钟疏只点了一份餐。
他这才抬头看她,“你不吃?还是你吃过了?”
钟疏在收拾自己的东西,确认手机电量暂时够用后,她拔了充电器。
她说:“下午喝了奶茶,热量够了,晚饭就不吃了。”
“……噢。”
钟疏将自己的东西放置玄关的壁柜上,又折回,从放体温计的塑料里翻出退烧药和消炎药,连带着刚刚那瓶他没喝完的水,一齐拿到陈聿面前。
她叮嘱道:“吃完饭,半小时后吃药,别忘了。”
陈聿应着,“你要走了?”
“嗯,我在大堂的时候订了一间酒店,不算远也不算近,但是我洗漱护肤都需要时间,我今晚要早点睡,明天接亲要起很早。”
“你是伴娘?”
“不是,但没差吧,我觉得。”
“怎么没找你当伴娘?”
“我不婚不育,不适合当伴娘。”
陈聿一口粥腻在喉咙里,他联想到刚刚钟疏的话。
他淡淡问:“不婚不育?哦,所以你刚才说那么多,意思还是只想和我谈恋爱,玩够了就可以不负责任地随便扔掉是么?”
钟疏见话题可以继续深入探讨,反问陈聿:“你想和我结婚?”
“废话,谁谈恋爱不结婚?不都奔着结果去的,我是个传统的人,玩不来现在年轻人新式的一套。”
“好,我可以和你结婚。”
“呃咳咳咳!”那口腻在喉咙里的粥发呛,陈聿快把肺咳出来,慌乱中,钟疏递了水给他。
平息后,陈聿斜她,钟疏气定神闲地看他,感受到他的目光,半边眉微微扬起,仿佛在说,然后呢?结婚了之后呢?你还有什么要求?
陈聿觉得她的眼神太过挑衅,而且婚姻大事她怎么可以说得如此轻巧。
他嘁了声,很故意地问:“那生孩子也行?”
钟疏说:“可以。”
“生八个?”
“可以。”
“结婚后你不能再天南海北地跑,只能在北城给我洗衣做饭,也行?”
“可以。”
“……”
陈聿词穷了,这是他能想到对女性婚姻最不公平的事情,也是他觉得钟疏最不可能答应的事情。
可她现在答应得异常爽快。
至于吗?他有这么大魅力?
他用勺子搅动粥,忽地,想通了什么。
他问钟疏:“你是不是在逗我玩?”
钟疏笑起来,“是你在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
他就知道。
陈聿吃瘪,捧起粥碗,大口进食。
但下一刻,钟疏冷静温和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她说:“以前也没想过不和你结婚,但那时候年轻,对这些事情不会想得很详细,不婚不育这是这几年觉得自己这个人也就这样了。但如果是你,我可以考虑,不过生育这件事我至少现在还没心理建设。还有,你提的婚后生活,定居城市我无所谓,但是生活琐事我不会做的,我有钱,我可以请人。”
“再然后,我们当时分开至少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我追求的事业,陈聿,我要做的事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但你来得很凑巧,一年前我已经结束拍摄生涯了,这一年里我在重学新闻学,考了相关证书,我现在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国内,在新闻平台任职,一个是通过这些平台委派去国外,尝试做战地记者。我还没决定好,如果我们真走到那一步,我愿意选择前者。”
“这算是我给你的承诺吧,尽量配合。”
“要说的,我差不多都说完了,你好好考虑。”
陈聿差点把粥碗砸脸上,他震惊道:“战、战地记者?”
钟疏:“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疏的世界太伟大太辽阔也太悬浮了。
陈聿闷闷地放下粥碗,无力掸着望前一推,扒拉过咸菜碟,送了几口风腌小菜,嘴里才有了点味道。
但依旧寡淡,嘴里很寡淡,心里也很寡淡。
陈聿吃不下去了,“你的意思是,假如我们复合,你就踏踏实实待在国内?”
“嗯。”
“听着好像是我阻挠了你前进的步伐,我不太喜欢这样。”
“那你跟我一起去国外?”
“开什么玩笑,我惜命,我也不伟大,我不去。”
钟疏微微一笑,“我确实是开玩笑的,不用有心理负担,这件事我自己还没彻底想好,但我想过,如果因为你而选择留下,我心甘情愿。”
钟疏:“你对我很重要,所以你的选择也对我很重要,别意气用事和敷衍我,在你这趟自驾游结束之前答复我,怎么样?”
甜言蜜语砸得陈聿大脑嗡嗡作响。
他机械般地说行吧。
钟疏点头,似是很满意这次的对话。
她俯身弯腰,食指挑起茶几上的车钥匙串。
“那我先走了,你的车明天借我开一天,早饭自己处理一下,如果情况变严重了或者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对了,如果明天状态还行,一起去吃饭吧,不然闷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哦。”陈聿还未回神。
直到钟疏又留给他一道很刺耳的关门声。
这次,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感觉自己像被关在牢笼里,不透气,闷得很,但一想到钟疏抛出的诱惑规划,不争气的心脏便像夏天的狗舌头,哈哈哈地直伸着,那条消失的尾巴似乎也要长出来了。
这哪儿是牢笼,分明是她订给他的狗窝。
这个女人,真是让人……哎。
可恶。
陈聿呆坐在沙发上,抓耳挠腮地望着钟疏离开的方向,他试图让自己从那些甜言蜜语中剥离 ,可越是这样想,陷得越是深。
她的话盘旋在耳,挥之不去。
——我对你,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都还是很有感觉。
——你对我来说和其他人不一样。
——陈聿,我认真的。
——我可以和你结婚。
——如果因为你而选择留下,我心甘情愿。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走。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有微信消息进入。
钟疏说,她到酒店了,他这会儿应该要吃药了。
陈聿的面孔在幽幽亮光中很清晰,看清信息后,他瞳仁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化,不想承认的拉丝心情在翻涌。
他侧着身体,舒适地往边上一靠,方形抱枕被他压得结结实实。
人歪了,嘴角也跟着歪了。
修长手指敲击,陈聿回复她:知道了,你早点睡吧,明天早上开车注意安全。
钟疏说:嗯。
陈聿说:明天你也不用操心我,我估计我还得躺一天,你好好参加你朋友婚礼吧。
钟疏:ok。
在陈聿想着还应该说点什么时,钟疏的对话框又弹出一条消息。
她说:陈聿,我发现我有点想你。
陈聿的笑容立时顿住,瞬间口干舌燥得不行,心飞速失重坠落,又毫无预兆地猛然升直高空,咚咚咚,声音炸耳。
而身体某个部分也在不受控地复苏。
陈聿吞咽喉咙,都顾不上嘲笑自己没出息,笨拙又发懵地调整了下姿势,坐正,敞开双腿,拨了拨T恤边缘,盖住它。
在紊乱呼吸与空白一片的思绪中,陈聿回复钟疏。
他说:嗯呐。
钟疏说:那明天见。
他说:嗯。
结束对话,陈聿的心尖还在发痒,他扒拉聊天记录回味了一番。
这三言两语,也没说什么,却格外叫人心动。
她还挺会让人欲罢不能的。
陈聿这样想着,发现自己是这样形容钟疏后,心里有了对自己的定位。
他哼笑着,笑得颇有认命之感。
心理的妥协藏不住,本能地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等陈聿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给钟疏改好了新的备注名——最心动的女人。
也许未来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没那么难吧。
而且她这次把该说的都说了,没有像那时候一样自我,算是一种改过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的那些小自我,以前年轻,斤斤计较,现在的陈聿其实很能理解。
还有什么阻隔在他们中间呢?
陈聿思索着。
没吧?
但不能这么快答应她。
太容易得手的男人是不会被珍惜的。
怎么着也得让她追求个……三天……两天……一天。
对,一天。
考验一下。
决定完,陈聿乐呵地抠药喝水。
这药滚在舌尖,糖果似的,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