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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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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疏没回答。
比起不同意,更像是默许。
陈聿笑不出来了,拎起自己的书包往外走。
关房门时,他放慢动作,里头依旧是静悄悄的。
咔嚓一声,门锁合上。
更静了。
他站在走廊里,能听到自己像死了的心跳声。
原地站了会,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电梯前,手指停在下楼键,没按。
不知道在侥幸什么,盼望什么。
僵持许久,他回头朝303房间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有。
他又笑起来,笑容弧度很大,胸腔震动。
陈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这段走了无数遍的路,每次都觉得漫长难熬,头一回他觉得也不过如此,眼一闭一睁就到了。
宿舍里的兄弟日夜颠倒,都刚睡醒,嗦着泡面,准备继续在虚拟世界奋战。
见到他回来,问:“怎么突然回来了,不陪女朋友了?”
陈聿没回答,也没往日那么嘚瑟,身子骨懒散地往椅子里一躺,拉开抽屉,在一堆杂物里摸索,只摸到了闲置很久的烟盒。
他磕了一根出来,咬住,冲隔壁说:“有火没,借一下。”
舍友扔给他一个粉色贴着美女的劣质打火机。
啪嗒一下,火苗猛烈窜起,烟草被烧得发疼。
抽一半时,手机震动,有微信消息进来。
陈聿咬吸烟的动作停顿,烟草被燃烧的疼痛也停了一瞬。
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快速解锁,点进去一看,果然是钟疏。
死掉的心脏回光返照地跳了一下,随后,彻底死掉。
最撩人的宝贝:我尊重你的选择。
呵。
呵呵。
哈哈哈。
陈聿回复:嗯。
潇洒甩了手机,陈聿往后靠,仰头百般无聊地盯着斜上方,慢腾腾抽完了剩余的半支烟。
等他前倾要去拿第二根的烟时,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没出息地流下。
他拿烟的手僵直定格,恨铁不成钢地阖眼,气音很重地骂了声操。
……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歌不想唱,吉他不想弹,课不想上,像个二流子一样,被烟熏得发臭,邋里邋遢地窝在网吧里昼夜不分。
陈聿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儿骨气的,冲动分手之后,高冷回应之后,在被后悔的感受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时候,还是忍住了找她的欲望。
钟疏心情怎么样,他不知道,也麻痹自己别去知道。
因为潜意识告诉她,她这样冷心冷肺的女人才不会伤心。
颓废了几个月,大二开学,入秋降温那天,已靠着一手好技术和一张帅脸成名的好兄弟沈拓回来了。
但不知怎么,陈聿瞅着他那高贵冷艳的模样就心烦。
沈拓没外套,和他借外套。
陈聿脱口而出:“没有,滚蛋。”
沈拓凝了他一会,忽视,问另一个舍友借。
陈聿更不爽了,拖着视线去瞧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我们那么铁的关系,我突然发火,你不好奇吗?”
沈拓穿外套,淡淡道:“那你说说看,为什么发火。”
“……”陈聿服了,声音低着,“我真是不理解,你们这样性格的人都这么自我?”
沈拓一针见血问:“分了?”
宿舍里其他人默默摘下耳机,侧耳倾听。
陈聿说:“嗯,早分了。”
沈拓:“正常。”
“哪儿正常?”
“你们不是一路人。”
说完,沈拓从自己的柜子里拿了几样东西,走了。
初秋的雨下得沉凉寂静。
陈聿呆在原地,许久,他眉毛缓缓挑起,恍然大悟般点头。
是啊,他和钟疏不是一路人。
钟疏家境不错,父母感情和谐,对她没什么要求,所以她那些宏伟未来无人干涉。
也因此,她对自己的领地看得很重,她要走的路,要做的事,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爱情亲情友情都游离在这个领地之外。
她和沈拓还是不一样的。
她是自由的,高傲的,无所畏惧的,有错也不改的。
她会注意到他的爱好,会关心他的生活,也会坦荡表达爱意。
但这些都不妨碍她展现自己强烈的个性。
她是风,不为任何人停留,只奔向自己渴望的方向。
而他,俗气得很,就想谈一场腻腻歪歪,你侬我侬的恋爱。
想明白这一层后,陈聿舒坦了些,重新找到她的微信号,把备注名从最狠心的女人改成了钟疏。
点进她朋友圈,啥也没有。
正常,因为他们不是一路人。
钟疏从不发朋友圈,而他很喜欢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乐队日常。
钟疏的主战场在微博,而他却连微博号都没有。
陈聿下载微博,注册。
顶着最原始的微博名,搜索到钟疏的账号。
经过这几年的积累,她已是小有名气的摄影博主。
两天前,她发了一条微博。
她说西藏待了三个月要离开了,认识的藏民朋友给她办离别晚会。
九宫格里有一张照片很刺眼,她穿着当地的民族服饰和一个黑峻峻、笑起来一口大白牙的年轻小伙子勾搂在一起,对着镜头笑。
再往下是暑期那会儿,那边迎来最佳观星时间,她拍摄了许多辉宏照片,他一个外行人也能从中感受到那种旷远与自由。
挺好的。
退出微博那一刻,陈聿恍惚地想。
再后来,回归以前的生活,唱唱歌,找点儿酒吧兼职,参加一些校园音乐节,在躁动节奏和狂欢中,人总是不会想太多。
也继续追寻过诗与远方,只不过,生活不是偶像剧,陈聿没偶遇过她,也没艳遇过其他人。
大学后,陈聿按照社会规律,找工作,租房子,赚钱,攒钱,骂老板,麻木,同时打卡从不迟到。
短短几个月他就意识到,当初的钟疏多牛逼。
他做不到她那样,他是个俗人。
他们确实不是一路人。
……
西北的雪,厚、重、无边无际,密密麻麻的,似荧幕上闪烁的光斑。
浓郁的黑夜不知不觉袭来,吞噬一切,黑得安静,黑得恍惚。
一部关于回忆的电影,放映结束了。
陈聿的瞳仁聚焦变化,从很远的地方落在眼前的玻璃上。
玻璃反光,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模样。
真挫。
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该死的微博访客记录,该死的过期会员。
陈聿潦草地抽完最后一口烟,掐灭烟头,关窗,打开电视机,心烦意乱地往床上一躺。
看着看着,思绪还是被钟疏牵动。
其实他也不是总像个阴暗小人偷窥她微博。
也就当初刚分开那两三年看得勤,但那时候钟疏微博也更得勤快,谁能忍住不看。
后来大学毕业,忙于生计,也想明白了,偶尔想起来才会去瞄几眼。
被钟疏逮到的这次,就是‘偶尔想起来’。
就那天,他聚餐完回家,决定做回18岁自己的时候。
蹲在花坛边,不多加思考地打开微博,点进她的主页,一边抽烟一边窥探。
她现在微博发得很少,像是功成名就之后退隐了一般,发也只发一张图,配文不会超过十个字。
最新微博是三天前,定位在宁夏,一张天空图,配文:故地重游,很不错。
想过偶遇吗?
想过的。
不偶遇会失落吗?
不会的。
可天地之大,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陈聿阐述不清,那种朦胧矛盾又处处较劲的想法,他说不清。
夜深了,脑子很混沌,他懒得多想。
偶遇了又怎么样呢?
被她发现他还关注着她又怎么样呢?
不再意气风发,形象很挫又怎么样呢?
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耀眼夺目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呢?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陈聿不停地换着频道,懒得多想。
……
凌晨三点,懒得多想的陈聿靠着抱枕,毫无困意且莫名精神地看完了第一部《喜羊羊与灰太狼》。
每次模样很挫的灰太狼飞到空中,说我还会回来的,这句台词时,他都不禁笑起来。
哈哈。
真逗。
打算投屏看第二部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耐心十足且清脆的响声。
不诡异,但陈聿还是被吓得一哆嗦。
他趿着拖鞋,挪到房后,缓缓凑上猫眼,看清楚是谁后瞬间汗毛直立,起了一层鸡皮瘩疙。
他没说话,也没开门。
沉思几秒,迅速捞过边上衣柜里的浴袍,脱去自己的T恤套上浴袍后,觉得还差点意思。
他做贼一般,蹑手蹑脚闪进浴室,手指蹭水抓头发,又撕开酒店提供的收费护肤品,胡乱抹了一把脸。
回到房门后,他再次瞄了下猫眼,确定人还在后,深吸一口气,故意将自己浴袍领整松后,一边懒洋洋地打开门一边不耐烦道:“谁啊——”
“哦,是你啊。有事吗?”他问。
站在门外的钟疏看着他没摸匀且新鲜坨在侧脸上的乳液,很淡地笑了下。
她又瞥了眼他的胸口,浴袍领歪着,露出一截弧度完美的锁骨。
笑意持续加深。
钟疏裹紧自己的大衣外套,没拆穿他,开门见山说:“我住你隔壁,已经听了一整部的动画片了,现在想休息了,可以请你声音轻点吗?”
陈聿仍一副与她不相识的表情,波澜不惊道:“可以,不好意思啊。”
高冷道歉完,他要关门。
只剩一道缝隙,即将要合上时。
他听到门外的人叫他的名字。
“陈聿。”
他关门的动作停止,没回应,也没重新打开门。
他想隔着这道门听听对方要说什么,却不料门外的人直接推开。
同时她往前走了一步,跨进门槛线,打破安全距离。
陈聿闻到她身上摄人心魄的清幽香味。
他不动声色地清喉咙,傲慢地看向别处。
身前,钟疏目光笔直清亮地看他。
等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
她说:“还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陈聿还是那姿态,散漫地应:“什么?”
“我车坏了,有些设备很贵重,这里打车不方便,我猜你也不止玩沙湖,可能也不止玩宁夏。别的不说,我这两天要去市区,我包你车,按市场价两倍给你,愿意吗?”
“………………”
陈聿嘴角抽了一下,垂眼睨她。
钟疏冲他点眉,意思是,你愿意吗?
陈聿觉得额头隐隐作痛。
当初那种脑子爆炸感觉又来了。
她真是一点都没变。
十年没见,还是前任关系,她坦然得像是他们昨天才分手,还是和平分手能当朋友的那种。
他就知道,她这样的女人肯定不会为分手有太多情绪,真正爱过的人,再见面能像她这样?
钟疏盯着他脸上精彩的表情,问:“不愿意?”
陈聿不说话。
她点点头,“好,那就这样,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陈聿脸色更冷了,“喂。”
他叫住她,钟疏不解回头。
陈聿咬着后槽牙,发问:“我是来旅游的,不是来开滴滴的,这你知道吧?”
“知道。”
“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这边包车难道很难吗?”
“不难。”
“你。”陈聿抓狂,“那你找我干什么?!”
钟疏轻轻笑着,依旧是那副坦荡姿态。
她说:“十年没见了,找个由头想和你深入寒暄一下。况且,包谁不是谁。不过你不愿意就算了。”
?
走廊里的冷风簌簌扑来,陈聿混乱了一会儿终于理清她的逻辑。
她包他车,车不发音是吧?
还有,深入?
怎么个深入法?
陈聿审视她,默了会,问:“你什么意思。”
钟疏毫不避讳地与他对望。
眼里流露出一些暧昧的欲|望。
她歪头勾笑,说:“十年没见,但你依旧很吸引我。就这意思。”
陈聿心跳暂停了一秒,随后又凌乱起来。
他诧异、冷漠、烦躁、愤怒地看着钟疏。
片刻,他忽地冷笑一声,气息压低,说:“行啊,市场价五倍,你同意这个价格我就给你——包。”
“我同意。”
钟疏毫不犹豫地回答。
走廊不似房间,太冷了。
钟疏里头只穿了一件夏季吊带真丝睡衣,她拢了拢大衣,离开之前说:“你把我微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后续明天睡醒了再谈。”
不等陈聿说什么,她摆摆手,刷卡进隔壁房间。
陈聿瞧着她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怔愣在原地。
她关上房门的一瞬。
陈聿想。
特么的,他是不是被资本做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