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遗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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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手带来的触感仍在皮肤上残留，一种奇异的温热，与会议室里冰冷的空气形成割裂。彭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合金。
“开始简报。”他走向主控台，声音是淬了火的冷静，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
沈玉恒——或者说，“烛龙”——从容地在对面坐下，姿态放松却无一处破绽。他打开自己的终端，幽蓝的光线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GH已初步调动资源，追踪‘暗影’失踪前最后信号湮灭的区域。有些线索，在常规频谱之外。”
简报进行得高效、专业，甚至堪称完美。沈玉恒的逻辑清晰缜密，提供的信息切入点刁钻且极具价值，完全符合GH“物超所值”的承诺。但彭霖听着，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无法不注意到沈玉恒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下属对上级的敬畏，更像是一种……审视，带着一种深藏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秘密切口。
会议中途，彭霖的个人加密线路收到一条紧急内部通讯，来自他绝对信任的副手，信息简短却足以让他指尖发凉：「部长，初步排查显示，沈玉恒背景有无法解释的空白期，与‘暗影’项目早期存在时间交叠可能。风险极高。」
风险。他当然知道风险。从看到沈玉恒走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刀尖上行走。
简报结束，沈玉恒起身，微微颔首：“具体行动方案，我会在细化后提交。那么，不打扰彭部长了。”
他转身走向门口，步伐依旧从容。就在门滑开的一瞬，彭霖鬼使神差地开口，语气冷硬，更像是一种试探：“沈先生对SAA的架构似乎很熟悉。”
沈玉恒脚步顿住，侧过半张脸，光影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交错的界限。他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做过功课而已。”他轻描淡写，随即补充，“毕竟，要和一位……故人打交道。”
“故人？”彭霖的心脏猛地一缩。
沈玉恒没有回答，只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
那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叠叠的不安。故人？他们之前的几次交锋，虽然印象深刻，但绝对谈不上“故人”。一种荒谬的、脱离掌控的感觉攫住了彭霖。
他回到办公室，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驱使他做了一件平时绝不会做的事——他绕开了标准数据库，动用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植根于SAA创始初期元老网络的隐藏查询权限，输入了“沈玉恒”这个名字，附加了生物特征识别码段进行深度关联检索。
系统沉默着，进度条缓慢爬升。彭霖靠在椅背上，揉着刺痛的太阳穴，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混乱的碎片——机场里沈玉恒带着笑意的“巧合”，商业谈判桌上他精准狙击SAA弱点的犀利，还有刚才会议室里，他那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
突然，终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嘀”声。那不是查询结果就绪的提示音，而是来自那个隐藏权限附带的、尘封已久的“关联记忆回溯”程序的反馈音。这个程序，是用来追踪某些被最高级别加密、甚至涉及神经信息干预的特定关联事件的。
彭霖猛地坐直身体。
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具体的档案或文件，只有一行简短到极致、颜色暗沉如同干涸血迹的提示符：
关联标识：[Redacted] | 关联类型：深度羁绊（已封存） | 封存等级：Zero-Zero | 物理印记参照：目标右肩胛骨下缘，陈旧性疤痕，成因：[数据缺失]
右肩胛骨下缘……疤痕……
彭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模糊得几乎要被时间磨灭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氤氲的水汽，少年略显单薄的后背，右肩胛骨下方，那道寸许长、歪歪扭扭的暗红色疤痕……旁边是谁在用沾了水的手指轻轻划过那道疤痕，带着点戏谑又担忧的语气说着什么……
「……你这疤怎么来的？跟人打架了？」
「……不是，小时候淘气，从墙上摔下来被树枝划的……啧，别碰，有点痒……」
「……活该，谁让你爬那么高……下次叫我一起，至少我能帮你望风……」
那个回应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又有一点懒洋洋的笑意……
是沈玉恒的声音！
不，比现在更年轻，更……真实，毫无后来那种挥之不去的疏离与伪装。
彭霖猛地按住抽痛的额角，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更多的碎片汹涌而来，不受控制——夏日午后并肩躺在草坪上看云的懒散，深夜在空旷实验室里偷偷调试设备的大胆，分享一个秘密计划时的兴奋低语，还有……分别时那种沉重到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眼神亮晶晶喊着“阿霖”的少年……那个他曾视作唯一可以交付后背的、比兄弟更亲的伙伴……是沈玉恒？！
可为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他的记忆里，关于少年时期的朋友部分，是一片模糊的空白，只有一些零散不成片的影子，他从未深究，只当是岁月久远自然遗忘。
原来不是遗忘。
是封存。Zero-Zero等级……最高级别的信息抹除。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当头淋下，让他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他被利用了？从他遗忘的那一刻起，就被沈玉恒，被GH，纳入了一场巨大的棋局？愤怒如火舌般舔舐着他的理智。
然而，在那愤怒之下，一股更深沉、更晦暗的洪流在涌动。是那段被强行抹去的、真挚热烈的过往，是那个曾经让他毫无保留信任过的少年身影，与眼前这个危险、神秘、让他心悸的“烛龙”重重叠合……
他站在那里，如同被钉在了冰冷的地板中央。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却照不透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原来，他面对的，不仅仅是阴谋与背叛。
更是一场……被强行从他生命中剥离，如今又以最残酷方式回归的……旧日残梦。
棋局依旧，但棋盘之下的地基，已然天翻地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