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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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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臆歧同学，”
坐在中间、面容严肃的李教授开口，声音平稳却极具穿透力，“你的笔试答卷…很有意思。有几道题，你的解法，非常规，甚至可以说…很原始，但切入点很独特，尤其是最后那道关于非线性振荡的题目，你建立的那个简化模型…（他翻动着卷子）虽然数学处理很粗糙，但物理图像抓得很准。能说说你的思路来源吗？特别是关于相空间轨迹的稳定性判断。”
问题像一颗炸弹，瞬间击中了周臆歧！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因为震惊和高度紧张而显得有些涣散。
思路来源？阶梯教室角落的旁听？垃圾桶里捡来的草稿纸？无数个在寒冷和饥饿中挣扎的夜晚？这些能说吗？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张着嘴，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面试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
教授们等待着，目光中的好奇渐渐被审视取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瞬间，她脑海中猛地闪过张教授在阶梯教室讲解临界现象时那锐利的眼神，闪过那份被她反复摩挲、浸透心血的报告中的核心观点！
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猛地从心底窜起！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不再试图解释来源。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破音，像拉响了一个破旧的风箱。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不再躲避教授们锐利的目光，而是迎了上去！那眼神瞬间变了，不再是空洞和恐惧，而是爆发出一种骇人的、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般的专注与狠戾！
她不再磕绊，不再犹豫，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异常沙哑，语速却快得惊人，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稳定性！关键是…是能量耗散和驱动力的…的竞争阈值！在…在相空间，轨迹的…的发散或收敛…取决于…取决于系统偏离平衡点时…恢复力与…与耗散速率的…的相对大小！就像…就像我报告里…临界点附近…涨落的…的尺度变化！”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思维在高度压力下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清晰和锐利！
她完全抛弃了优雅的表达，用最直接、最本质、甚至带着点粗粝的物理语言，将自己的理解核心和盘托出！
她甚至抓起面试桌上备用的笔，在一张废纸上飞快地画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相空间草图，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面试间里一片寂静。三位教授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原始爆发力的回答方式震住了。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李教授拿起她的笔试卷，又仔细看了看那道题旁边她同样潦草却思路奇崛的解答，再看向眼前这个瘦小、穿着寒酸、眼神却如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少女，脸上的严肃渐渐被一种混合着惊讶、探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所取代。
没有掌声，没有赞许。只有短暂的沉默后，李教授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可以了。出去等结果吧。”
周臆歧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一下。
她放下笔，甚至忘了拿那张画了草图的废纸，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那间决定命运的房间。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刚才那几分钟的爆发，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和体力。
寂静的惊雷在她体内炸响，余波仍在震荡。结果未知，但她知道，她已用最卑微的姿态，掷出了最孤绝的一击。
冬令营结束一周后，一封来自T大招生办的、印着庄严校徽的特快专递，如同陨石般砸进了县一中教务处，也彻底引爆了周家这座压抑的火山。
信封里是一份措辞严谨的通知：周臆歧同学在T大物理冬令营中表现突出，经专家组综合评定，授予“优秀营员”资格，享受高考录取优惠政策。
“优秀营员”！这四个烫金的字眼，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县一中上空沉闷的阴云。消息如同野火燎原，瞬间传遍校园。
老师们震惊、复杂；同学们议论纷纷，难以置信；校领导则如同捡到了宝，立刻着手准备宣传材料，试图将这个“逆境成才”的典型推向更高的舞台。
然而，当这封象征着“破壁”与“新生”的通知书复印件被周臆歧带回家时，迎接她的并非想象中的解脱与欢欣，而是一场更加荒诞、更加赤裸的撕扯风暴。
晚饭的餐桌上，气氛诡异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红烧肉油腻的香气令人作呕。周天宝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周臆歧，仿佛她偷走了他整个世界。
母亲脸上的表情则极其复杂，最初的狂喜（“我闺女出息了！”）迅速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贪婪的精明所取代。父亲罕见地没有沉默，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家长权威”的审视目光打量着她。
“臆歧啊！” 母亲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夸张的热情，身体前倾，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钩子，“这…这T大通知书…是真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妈就知道你有出息！”
她搓着手，仿佛在盘算着一笔巨大的财富，“这‘优秀营员’…是不是…是不是奖学金特别多？听说T大还有助学金？能拿多少？够不够…够不够给你弟弟在省城也买套小房子？他以后娶媳妇…”
“妈！” 周天宝猛地摔下筷子，碗碟哐当作响，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双眼赤红，指着周臆歧咆哮，“你问她？！问她这个偷走我运气的贼？！她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T大？她也配！肯定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她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我的好运气！”
他的声音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唾沫星子喷到了饭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