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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铅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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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题，考察的是刚体定轴转动与能量守恒的耦合，切入点在于分析临界摩擦力矩…” 张教授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回荡在教室。
前排立刻响起一片笔尖划过高级纸张的沙沙声，几个反应快的尖子生已经开始在小声讨论思路。
“…这里需要用到一点微积分的思想，建立微分方程…”
“啊，这个我会！上次我爸给我请的家教讲过类似的！”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生略带得意地低声对同伴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到了后排。
“微分方程？高中物理竞赛都卷到这程度了？”另一个女生小声抱怨，手指快速地在平板电脑上滑动查找资料。
周臆歧的笔悬在粗糙的草稿纸上。
微积分？
微分方程？
这些词汇像天书一样砸下来。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抛入汪洋大海的蚂蚁，连挣扎都显得如此徒劳。巨大的知识鸿沟横亘在眼前，冰冷而绝望。前排那些轻松跟上的讨论声，那些昂贵的电子设备，都成了无形的嘲讽。
但她没有放弃。她的眼神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张教授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讲解、每一次板书。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听不懂的名词，像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一样，拼命捕捉每一个自己能理解的点、每一个关键的公式、每一个独特的解题思路。她的手在冰冷的空气里冻得发僵，却依旧用那支短铅笔，在粗糙的纸上飞快地、近乎痉挛般地记录着。
字迹因为寒冷和急切而显得扭曲变形。
“好了，大家思考一下，三分钟后我请同学上来分享解法。” 张教授放下粉笔，目光扫视全场。
前排立刻活跃起来，低声讨论，自信满满。
周臆歧的心脏骤然缩紧！分享？她连理解都吃力！她下意识地将身体缩得更紧，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融进墙壁的阴影里。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就在这时，前排一个男生大概是觉得思路清晰，随手将一张写满了演算过程的草稿纸揉成一团，看也不看，手臂向后一扬，一个漂亮的抛物线——
纸团不偏不倚，正砸在周臆歧面前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前排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显然是故意的。
周臆歧的身体瞬间僵硬。屈辱感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得她脸颊发麻。她死死盯着那个滚落在自己“领地”的纸团，像盯着一条毒蛇。
时间仿佛凝固了。讲台上，张教授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这个角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几秒钟后，在张教授即将开口点人之前，周臆歧动了。
她没有抬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伸出冻得通红、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将那个带着嘲弄意味的纸团，拨到了地上。
然后，她再次低下头，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屈辱，都死死压回心底，化作笔尖更用力、更疯狂的书写！笔尖几乎要戳破薄薄的草稿纸。她在纸上反复写着张教授提到的某个关键公式，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它刻进灵魂深处。
那团被拨落的废纸，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一个被遗忘的耻辱标记。而她，则在更深的阴影里，像一个沉默的殉道者，继续着她孤独而卑微的朝圣。知识的参差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她的认知，也淬炼着她那颗在绝望中愈发坚硬的心。
第二次大型模拟考，如同西伯利亚南下的寒流，席卷了整个高三年级。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考场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汇集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潮音，仿佛无数灵魂在冰面上艰难跋涉。
周臆歧坐在她熟悉的角落位置。窗外的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的云层酝酿着一场迟来的冬雪。她塞着那副破旧不堪的耳塞，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杂音——监考老师巡视的脚步声、邻座同学翻动试卷的哗啦声、甚至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胃部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钝痛。
世界被压缩成眼前这份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试卷。她的目光沉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专注得近乎冷酷。
这一次，她决定不再保留。语文，这个唯一能让她晦暗内心泄出一丝隐秘光亮的出口，她将积蓄已久的力量尽数倾注。文字不再是简单的答题，而是带着一种沉郁顿挫的、近乎悲鸣的力量喷薄而出，字里行间流淌着被冰封的岩浆。
英语，她稳扎稳打，词汇和语法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得分毫不差。至于数学和理综，经过竞赛营旁听的洗礼和无数个深夜的死磕，她像最老练的猎手，精准地计算着每一步得失。
基础题稳如磐石，中档题力求完美，面对真正的难题，她不再退缩，而是调动起所有偷师来的技巧和自身磨砺出的韧性，尝试着去撕裂、去征服！
时间在她高度燃烧的意志下飞速流逝，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冰封的河面上凿开一个呼吸的孔洞。
几天后，成绩放榜。巨大的红榜前人山人海，惊呼声、议论声、叹息声此起彼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喧嚣。
“我的天！李薇还是第一！但语文居然被超了？！”
“快看语文单科第一！周…周臆歧？132？这谁啊？七班的？”
“总分排名…178名直接跳到…48？！火箭也没这么快吧？！”
“48名？！开什么玩笑！上次还一百多呢！”
“作弊了吧？肯定是作弊了！不然怎么可能！”
“嘘！小声点…不过确实太离谱了…”
周臆歧没有挤进那片沸腾的漩涡中心。她像往常一样，贴着冰冷的墙壁，远远地、安静地站着，如同一座被遗忘的冰雕。
直到午休的喧嚣稍稍平息，人流变得稀疏，她才慢慢地、一步一步挪过去。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在榜单前半段密集的名字和分数中搜寻。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榜单中部偏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位置：
周臆歧：语文 142（年级第一），数学 121，英语 131，理综 256，总分 650，年级排名 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