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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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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夜钰站他跟前,顶着新剪的鲻鱼头,碎发被风吹得乱飘,眼神又拽又有点不自在。“看屁?”
相叙白没说话,就盯着他脑袋看。从乱糟糟的刘海看到利索的后颈,眼神跟扫描仪似的。看了老半天,才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嘴角那颗痣松了点。
“…回来了。” 他说,声音没啥起伏,但听着顺耳多了。
“废话!” 逢夜钰别开脸,手插裤兜,“不回来还能咋的?顶着那顺毛过年啊?” 他抬脚踢了下相叙白山地车的轮胎。
相叙白没管车。目光落在他后脖子上。刚剪的头发茬子,青茬茬的,看着有点扎手。他喉结动了下,手抬起来,不是摸头,是指尖很轻地蹭了下逢夜钰后颈那块新露出来的皮肤。
“操!” 逢夜钰跟被电了似的,猛地缩脖子,回头瞪他,“干嘛!痒!”
相叙白手没收回去,指尖悬在那儿,眼神沉沉的。“扎手。” 他说,语气像在陈述事实。
“废话!刚剪的!” 逢夜钰没好气,“过两天就好了!” 他伸手胡乱抓了把自己后脑勺,想把那点刺挠感赶走。
相叙白看着他毛手毛脚的动作,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他忽然伸手,不是抓他手腕,是直接穿过逢夜钰乱抓的手,精准地扣住了他后颈那块新剪的、有点刺手的发根下面一点。
温热的掌心贴上去,带着点薄茧。
“别挠。” 他声音不高,但带着命令。手指收拢,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后颈那块皮肉,像是安抚,又像是…标记地盘?“留疤。”
“……” 逢夜钰动作僵住。后颈那块皮肤被相叙白温热的手掌贴着,捏着,力道适中,有点麻,有点痒。这混蛋…管得真宽!但…好像没那么刺挠了?他别扭地哼了一声,没再乱动。
相叙白看他老实了,手指才松了点力道,但手没收回来,就那么虚虚地扣着他后颈,拇指指腹无意识地在他颈侧凸起的骨头上轻轻蹭着。夕阳的光落在他俩身上,影子拖得老长,叠在一块儿。
“饿不饿?” 相叙白忽然问。
“啊?” 逢夜钰愣了下,“还行吧。”
相叙白没再问,下巴朝自己山地车后座一扬。“上来。”
“上哪?” 逢夜钰没动,“回家吃饭。”
“带你去。” 相叙白言简意赅,手还扣着他后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把人往车后座那边带,“新开的店。鱼片粥。”
逢夜钰脚步顿住。鱼片粥?他最爱喝那个。这混蛋…还记得?他抬眼瞅相叙白。相叙白脸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儿,但眼神没那么冻人了,嘴角那颗痣看着也顺眼点。
“谁要你带…” 逢夜钰嘴硬,但身体已经被带着挪到了车后座旁边。
相叙白长腿一跨,先上了车,单脚支地,稳得跟座山似的。他回头,看着还杵着的逢夜钰。“快点。”
逢夜钰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心里那点小别扭还在,但肚子好像真有点叫了。算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磨磨蹭蹭地侧身坐上后座。车座有点高,他腿悬着。
“坐稳。” 相叙白丢下俩字,脚下一蹬,车子稳稳滑出去。
逢夜钰没抓他腰,手抓着屁股底下的车座边沿。车子一启动,惯性让他身体晃了下,差点撞相叙白背上。他赶紧往后仰。
傍晚的风吹过来,拂过他新剪的碎发,凉丝丝的,带着点香樟树叶的味道。相叙白骑得挺稳,后背的T恤被风吹得微微鼓起,能闻到那股熟悉的、清冽的皂角味。
逢夜钰看着眼前晃动的宽阔后背,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闪过下午那身该死的水手服和白丝袜…还有相叙白那句“穿给我看就行”…操!他脸有点热,赶紧甩甩头。
车子拐了个弯。逢夜钰身体又晃了下,这次没稳住,额头轻轻磕在了相叙白背上。硬邦邦的。
“啧。” 前面传来一声。
逢夜钰赶紧坐直,没好气:“骑稳点!技术真差!”
相叙白没回头,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抓着我。”
“不抓!” 逢夜钰嘴硬,手死死抠着车座。
相叙白也不催他。车子又骑了一段,前面是个小下坡。速度稍微快了点,风更大了。
逢夜钰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倾,眼看又要撞上去。他下意识地伸手,不是抓衣服,是直接环住了相叙白的腰!
手掌瞬间贴上紧实的腰腹肌肉,隔着薄薄的T恤,能感觉到体温和力量。逢夜钰手像被烫了似的,想缩回来。
“抓紧。” 相叙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稳稳的,带着点刚运动完的微喘。他没回头,但一只手从车把上拿下来,覆在了逢夜钰环着他腰的手背上,按了一下。掌心滚烫。
“……” 逢夜钰手僵住了,缩也不是,不缩也不是。隔着薄薄的衣服,能清晰地感觉到相叙白呼吸时腰腹的起伏。脸上热度“噌”地上来了。操!这姿势…太他妈暧昧了!
他想把手抽出来,相叙白按着不放,还收紧了点手臂,把他圈得更紧了些。后背完全贴上了相叙白宽阔的脊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热和心跳。
“掉下去。” 相叙白补充,理由充分。
逢夜钰:“……” 他认命了。脸埋在相叙白后背的T恤上,鼻尖全是皂角味,闷闷地骂了句:“…骑你的车!”
相叙白嘴角那颗痣,在夕阳下,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他重新双手扶住车把,车子骑得更稳了。
风吹着,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叶子哗哗响。逢夜钰环着相叙白的腰,脸贴着他温热的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风吹过发梢。新剪的头发清爽利落,身上穿着自己的黑T,舒服自在。下午那场鸡飞狗跳的社死,好像被风吹散了点。
他偷偷吸了口气,皂角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挺好闻。环着相叙白腰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点。
相叙白感觉到了腰上收紧的力道,后背贴着的温热身体也更放松地靠着他。他眼底那点冰彻底化了,只剩下一片温软的满足。脚下的踏板蹬得更轻快了。
**老婆回来了。**
**这样抱着…挺好。**
他迎着夕阳,嘴角那颗痣,一直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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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骑到那家新开的粥铺门口。人不少,热热闹闹的。
相叙白停稳车,单脚支地。逢夜钰立刻松开环着他腰的手,跟被烫了似的跳下车,动作飞快,脸上还有点没散干净的热气。
“到了?” 他假装看招牌,眼神乱飘。
“嗯。” 相叙白也下车,锁好。他走到逢夜钰身边,很自然地抬手,不是碰脸,而是把他被风吹得有点歪的T恤领口正了正。指尖划过锁骨,有点凉。
“进去。” 他说,率先推开了粥铺的门。
里面冷气很足,混着粥的香气。相叙白找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清净点。
两人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
“鱼片粥。” 相叙白看都没看菜单,直接说。
“我也鱼片粥。” 逢夜钰跟着说。他其实还想点个虾饺,但没好意思开口。
相叙白抬眼看他:“虾饺要么?”
“……” 逢夜钰愣了下,这混蛋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他别扭地“嗯”了一声。
“再加份虾饺。” 相叙白对服务员说,语气自然。
等粥的功夫,有点安静。逢夜钰低头玩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乱划,也不知道看啥。相叙白就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新剪的、桀骜的碎发上,又滑到他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头发…” 相叙白忽然开口。
逢夜钰立刻警惕抬头:“干嘛?又嫌扎手?”
相叙白摇摇头,嘴角那颗痣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憋回去了。他沉默了几秒,才有点生硬地挤出两个字:“…好看。”
“??” 逢夜钰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混蛋…夸他好看?还是夸头发?他耳朵尖“腾”地红了,梗着脖子:“废话!老子剪回原样能不好看吗!”
相叙白没反驳,只是看着他炸毛的样子,眼底深处有笑意闪过。他放在桌下的手,似乎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粥和虾饺很快上来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逢夜钰是真饿了,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大勺粥,吹都不吹就往嘴里塞。
“烫!” 相叙白皱眉,出声提醒。
晚了!
“嗷!” 逢夜钰被烫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猛吸凉气。
“笨蛋。” 相叙白低声骂了句,语气却没什么怒气。他把自己面前那碗还没动过的粥推过去一点,又拿起一个空碗,舀了几勺他碗里滚烫的粥进去,用勺子慢慢搅着散热。动作慢条斯理,带着点无奈。
逢夜钰吐着舌头哈气,看着相叙白给他晾粥。这混蛋…还挺细心?他撇撇嘴,拿起筷子戳了个虾饺塞嘴里,总算没那么烫了。
相叙白把那碗晾得温热的粥推到他面前。“喝这个。”
逢夜钰没客气,端起碗就喝。温热的粥滑进喉咙,鲜香软糯,胃里暖暖的。舒服。
相叙白这才端起自己那碗还有点烫的粥,慢悠悠地喝起来。目光时不时扫过对面埋头喝粥的人,看着他新剪的鲻鱼头随着喝粥的动作一点一点,左眼角那颗小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还是这样顺眼。**
**我的。**
他低头喝了口粥,嘴角那颗痣,在碗沿的遮掩下,悄悄地、满足地扬着。
第二天晚饭。相叙白家,餐厅。水晶灯亮得晃眼,照得碗碟反光。
相叙白坐得笔直,低头吃饭。动作机械,一口饭,一口菜,嚼得很慢。空气里除了碗筷轻碰,就是沉默。爸妈都在。气压低。
他妈欧亭易,保养得宜,放下银勺,声音清脆。“叙白啊,” 她开口,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扫过来,像探照灯,“听王阿姨说,看见你昨天骑车带着个…男孩子?头发挺长那个?”
相叙白夹菜的手顿了下,没抬眼。“嗯。同学。” 声音平,没波澜。
“同学?” 欧亭易尾音扬了点,“看着挺亲密啊。手还搂你腰了?” 她端起水杯,抿了口,眼神没离开儿子,“你最近…心思好像没全在学习上?”
相叙白把菜送进嘴里,慢慢嚼。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
“没有最好。” 他爸相雪迟开口了,声音沉,像石头砸在桌面上。他放下筷子,目光沉沉压过来。“你是学生会会长,未来要干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乱七八糟的心思,趁早收起来。别学些…不像话的东西。” 他没明说“同性恋”三个字,但话里的冰渣子,能把人冻僵。
相叙白捏着筷子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他继续扒饭,碗里快空了。
“就是,” 欧亭易接话,语气软了点,但更刺人,“叙白,你还小,不懂。有些感情啊,玩玩就算了,当不得真。尤其…是那种…” 她斟酌着词,“…不正经的关系。门不当户不对的,说出去都丢人。你以后的路还长,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生儿育女,那才是正道。”
“啪嗒。”
相叙白手里的筷子,轻轻搁在碗沿上。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餐厅里,特别清晰。他碗空了。
他抬起头。脸上还是没表情,像戴了层面具。嘴角那颗痣绷着。眼神黑沉沉的,像深潭,看不出情绪。他没看父母,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的一幅画上。
“吃完了。” 他说。声音不高,有点哑。
“吃完了就听你爸妈说!” 相雪迟眉头拧紧,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个男生,叫什么钰的?家里什么背景?爷爷奶奶带大的?这种家庭出来的,能有什么教养?你离他远点!听见没有!”
“就是,叙白,” 欧亭易赶紧帮腔,“爸妈是为你好!你现在跟他混在一起,别人怎么看?以后大学推荐信,工作机会…哪个不看家庭背景和人品?他那种…能给你什么?只会拖累你!”
相叙白放在桌下的手,慢慢攥成了拳。指甲掐进掌心,钝痛。他听着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刮过耳膜——不正经,丢人,门不当户不对,拖累…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在逢夜钰身上,也扎在他心口。
他习惯了。从小到大,这种“为你好”的审判,没断过。只是这次,扎得特别深,特别疼。因为他们在说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说他的宝宝。
他喉结又滚动了一下,咽下的不是饭,是翻涌的酸涩和闷堵。他想起逢夜钰眼角倔强的小痣,想起他炸毛又委屈的样子,想起他后颈刺手的发茬…他的宝宝,那么好。
“哥…” 旁边一直埋头扒饭的妹妹相明玥,怯怯地小声叫了一句,大眼睛里有点害怕。她才初中,不太懂,但感觉气氛好可怕。
相叙白没应。他重新拿起筷子,不是夹菜,是用力地、一下下地戳着碗里仅剩的几粒米。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说话啊!” 相雪迟提高了音量,带着不耐,“哑巴了?让你离他远点,听见没有!”
欧亭易也看着他,眼神带着压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相叙白停下了戳米粒的动作。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沉沉地落在父亲脸上。那眼神很深,像压抑着风暴的冰海。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重的疲惫和…认命般的隐忍。
“听见了。” 他说。声音低哑,像砂纸磨过。三个字,轻飘飘的,砸在死寂的空气里,却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欧亭易似乎松了口气,脸上又挂上那种得体的笑:“听见就好。叙白最懂事了。妈就知道,你只是一时糊涂…”
相叙白没再听下去。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他动作太快,太突兀,把欧亭易后面的话全噎了回去。相雪迟也皱紧眉头。
相叙白没看他们。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他拿起自己空了的碗筷,转身就往厨房走。脚步很快,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僵硬的、快要崩断的冷意。
“站住!话还没说完!” 相雪迟在他身后喝道。
相叙白脚步没停。他像没听见。
“相叙白!” 相雪迟声音带上了怒意。
相叙白已经走到了餐厅门口。他停住,没回头。背对着父母,背对着那盏亮得刺眼的水晶灯,也背对着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为你好”。
他沉默地站了两秒。攥着碗筷的手指,指节用力到发青。
“我吃饱了。” 他终于又吐出三个字,声音比刚才更哑,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说完,不再停留,径直走进厨房。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相雪迟粗重的呼吸和欧亭易拿着水杯、微微颤抖的手。
相明玥吓得不敢动,大眼睛里全是茫然和害怕,小嘴瘪着,快哭了。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相叙白在洗碗。水流声很大,冲刷着碗碟,也像是冲刷着什么别的东西。
他把洗干净的碗筷放进沥水架,动作很重,发出磕碰的声响。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
他撑在冰凉的水池边沿,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肩膀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塌了一下。只有那么一瞬,快得像错觉。随即又绷得死紧。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全是逢夜钰的样子。他穿着校服打架时的狠劲,被自己揉腰时炸毛的红耳朵,新剪的头发在风里乱飞…还有那句带着鼻音的“操”。
酸涩感像藤蔓,从心脏一直缠到喉咙口,又苦又涩,堵得他几乎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刺得生疼。他直起身,抹了把脸,水渍冰凉。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冰雕面具。
他走出厨房,目不斜视,穿过死寂的餐厅。相雪迟和欧亭易的目光钉在他背上,他没理会。径直走向楼梯。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相叙白脚步没停,但上楼的速度,微不可查地加快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