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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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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燃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那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林漱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和拒斥。
“放手。”她的声音不高,却冷得能冻结空气。
林漱石被她眼中的冰冷刺得心脏一缩,抓着书包带的手指却收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强迫自己迎上那冰冷的目光,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和恳求:“等一下!就一下!给我两分钟!求你了……去……去美术教室!那里没人!”她的语速飞快,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蔚燃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片冰冷的死寂。她甚至没有去看林漱石手中紧紧攥着的习题册,只是冷冷地、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说、放、手。”
那冰冷的语气,那毫无温度的眼神,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林漱石的心沉到了谷底。所有的勇气,所有的期待,在这一刻被那双冰冷的眼睛彻底冻结、粉碎。她抓着书包带的手指,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掰开,无力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蔚燃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在书包带脱离林漱石手指的瞬间,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迈下楼梯台阶,白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向下的人流中,没有一丝留恋。
林漱石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走廊里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却显得无比遥远和空洞。怀里的习题册沉重得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指尖还残留着书包带那冰凉的触感,以及那瞬间挣脱的力道。
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瞬间刺穿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底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失败了。
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蔚燃用最冰冷的姿态,彻底关上了那扇门。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她用力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才没让那丢脸的泪水当场滚落。她慢慢地、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与楼梯相反的方向——那个她刚刚提议的、此刻却无比讽刺的“无人打扰”的美术教室走去。
背影在喧闹放学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单薄、孤寂,充满了被彻底拒绝的悲凉。
美术教室位于教学楼顶层最西侧,远离主楼梯,此刻早已人去楼空,安静得落针可闻。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空旷的地板和蒙着白布的静物台上投下长长的、金红色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
林漱石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空旷和寂静瞬间将她包裹,放大了她心中那片冰冷的绝望和无处宣泄的悲凉。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慢慢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怀里的习题册“啪嗒”一声掉落在脚边。
她再也控制不住,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了一整天的委屈、挫败、巨大的失落和心碎,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最后一道防线。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无声的呜咽在空旷寂静的画室里压抑地回荡,充满了被彻底拒绝的悲怆。她像个迷路的孩子,被遗弃在世界的尽头,连哭泣都找不到回音。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肩膀偶尔的抽动。林漱石慢慢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像个桃子。目光落在脚边那本摊开的习题册上。
那幅布满裂痕的画像,静静地躺在书页之间。金红色的夕阳余晖落在画纸上,给那些冰冷的白色裂痕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却无法驱散画中侧脸那份沉静的哀伤。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执拗,颤抖着抚摸着画纸上那些凸起的裂痕。指尖下的触感粗糙而真实,如同触摸着昨夜那场风暴留下的、无法磨灭的伤痕,也如同触摸着自己此刻破碎淋漓的心。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画室门口响起。
林漱石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哭泣和悲伤瞬间凝固!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猛地抬起头,带着满脸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惊惶地望向门口!
逆着门外走廊里昏暗的光线,一个清瘦的身影静静地倚在门框上。
是蔚燃。
她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夕阳的金红色光晕勾勒着她清晰的侧影轮廓,却无法照亮她的表情。她微微侧着头,目光并没有看向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林漱石,而是落在了……林漱石脚边摊开的、那幅布满裂痕的画上。
她的眼神深邃而复杂,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沉寂的海面。惊愕、难以置信、一丝被刺痛般的震动,以及……某种更深沉的、无法解读的暗流,在那双总是盛着冰霜的眸子里翻涌、交织。
她的嘴唇紧紧抿着,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沉默。
她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审判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空旷的画室里,只有夕阳的光线在无声流淌,尘埃在光柱里狂舞。林漱石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呼吸,只是呆呆地仰望着门口那个逆光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混合着巨大恐慌和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希冀的痛楚。
夕阳的金红余晖如同粘稠的蜂蜜,缓慢地流淌在空旷画室冰冷的地板上,将林漱石跌坐的身影和脚边摊开的、布满裂痕的画像都笼罩在一片近乎凝固的暖色里。空气里松节油和灰尘的味道沉淀下来,死寂得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
蔚燃就倚在门框上,逆着走廊昏暗的光线,像一尊沉默的、轮廓分明的剪影。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穿透画室昏沉的光线,死死地钉在那幅画上——钉在那些蛛网般交错、狰狞地切割着沉静侧脸的白色裂痕上。
时间被无限拉长。林漱石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的轰鸣声,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巨响。她忘了哭泣,忘了呼吸,只是呆呆地仰望着门口那个身影,像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所有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带着一种濒临窒息的、混合着巨大恐慌和一丝微弱到几乎湮灭的……期盼的痛楚。
终于,倚在门框上的剪影动了。
不是离开。
蔚燃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她的脚步落在空旷的画室地板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漱石紧绷的心弦上。夕阳的光线随着她的移动,终于照亮了她的脸。
苍白。依旧是病后的苍白,但那双总是盛着冰霜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惊涛骇浪!惊愕、难以置信、被刺穿般的剧痛……最后沉淀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带着血腥味的愤怒和冰冷的嘲讽。
她走到距离林漱石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终于从画纸上抬起,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跌坐在地上、满脸泪痕、狼狈不堪的林漱石。
那眼神里的鄙夷和冰冷,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呵……”一声短促的、充满无尽讽刺的轻笑从蔚燃苍白的唇间溢出。她微微歪着头,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极其可笑又极其肮脏的东西,“林漱石,你真是……永远都让我大开眼界。”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高烧后的沙哑,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林漱石的心脏。
“把自己撕碎的画……再一片片捡回来?”蔚燃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幅伤痕累累的画,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刻骨的嘲讽,“像捡垃圾一样?然后……再把它粘起来?”
她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漱石,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都为之冻结。
“你以为这是什么?行为艺术?还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漱石身上,“还是你林大小姐迟来的、廉价的忏悔表演?!”
林漱石被她眼中那毁灭性的愤怒和嘲讽刺得浑身发抖,嘴唇翕动着,想解释,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砾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不说话?”蔚燃冷笑,眼神里的冰层碎裂,露出底下翻涌的岩浆,“觉得委屈了?觉得我该感动了?该痛哭流涕地扑进你怀里,感谢你林大小姐大发慈悲,愿意屈尊降贵地捡起我这个‘垃圾’的心意?!”
她猛地俯下身,一把抓起林漱石脚边摊开的习题册!动作粗暴,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戾气!那幅布满裂痕的画纸被她攥在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看着我!”蔚燃厉声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冲破了冰冷的堤坝,汹涌地冲刷着她苍白的面颊!那泪水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巨大的屈辱和无法宣泄的痛苦!“看着我林漱石!看看你亲手撕碎的东西!再看看你像个可怜虫一样把它粘起来的可笑模样!”
她将那幅画猛地举到林漱石眼前!近在咫尺!那些狰狞的白色裂痕,那些笨拙填补的黑色线条,在泪水的折射下扭曲变形,如同无数张开的、嘲讽的嘴!
“你告诉我!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蔚燃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泣着血,“你以为把它粘起来,那些裂痕就不存在了吗?!你以为把它粘起来,你做过的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吗?!你以为把它粘起来,我就能忘了你是怎么一次次把我推开、把我当空气、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只会说‘对不起’的吗?!”
巨大的愤怒和痛苦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身体微微摇晃。她死死攥着那幅画,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泪水疯狂地砸落在画纸上,洇开深色的、绝望的湿痕。
“你根本不懂!”她嘶吼着,声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绝望,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画上那个沉静的侧脸,“你根本不懂被自己最在意的人一次次推开是什么感觉!你根本不懂像个笑话一样抱着可笑的回忆不放有多痛苦!你根本不懂……不懂我画下它的时候……心里……”
她的话被汹涌的哽咽打断。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承受着万箭穿心般的剧痛。她看着眼前泪流满面、却依旧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的林漱石,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让她痛恨的愧疚和茫然……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瞬间吞噬了所有的愤怒。
“算了……”蔚燃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一种心死如灰的疲惫和彻底的放弃。泪水依旧无声地流淌,眼神却空洞得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跟你这种人……说什么都是浪费。”
她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幅被泪水浸湿、在夕阳下显得无比脆弱又无比讽刺的画,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深不见底的悲哀。
下一秒,在林漱石惊恐万分的注视下——
“嘶啦——!”
那声熟悉的、刺耳的撕裂声,再次狠狠划破了画室死寂的空气!
蔚燃双手抓住画纸的两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毁灭一切的决绝,狠狠地、再一次地,将那幅刚刚被艰难拼凑起来的画,从中间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