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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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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蔚燃没有挣扎。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彻底软了下来。额头无力地抵在林漱石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林漱石的衣领。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终于不再强行压制,变成了低低的、委屈至极的哭泣,在她怀里爆发出来。
林漱石紧紧抱着她,手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下巴抵在蔚燃的发顶,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她闭上眼睛,泪水也无声地滑落,混合着颈窝处那片濡湿。
昏暗的画室里,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紧紧相拥,在绝望的废墟之上,用滚烫的泪水和带着血腥味的吻,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毁灭后的……新生。
画室的空气粘稠而沉重,弥漫着松节油、灰尘、泪水咸涩和浓重血腥混合的奇异气息。应急灯幽绿的光线切割着昏暗,将角落里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拉成长长扭曲的影子,投在布满灰尘的地板和废弃画板上。
林漱石的手臂收得死紧,像两道不容挣脱的铁箍,将蔚燃冰冷颤抖的身体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蔚燃的发顶,发丝带着泪水的湿意和一种清冽苦涩的草木气息,蹭着她的下颌。颈窝处的布料早已被滚烫的泪水彻底浸透,那片濡湿紧贴着皮肤,带着灼人的温度,仿佛要将她心底最后一点冰冷都融化掉。
蔚燃的哭泣从最初爆发式的、撕心裂肺的呜咽,渐渐变成了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的身体不再像刚才那样剧烈地颤抖,但依旧在细微地、无法控制地起伏着,每一次抽噎都带动着紧贴林漱石胸口的胸腔微弱地震动。她的额头无力地抵在林漱石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带着灼人的热度拂过林漱石的皮肤,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幼兽。
林漱石的心像是被这细微的抽噎和灼热的呼吸反复揉捏,酸涩胀痛得无以复加。她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蔚燃柔软的发间。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又伤痕累累的珍宝彻底嵌入自己的骨血,隔绝外界所有的寒冷和伤害。
“对不起……”一声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哽咽,终于忍不住从林漱石喉间逸出,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对不起……小燃……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巨大的痛楚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认命,“我活该……被你咬……被你恨……都是我的错……”
怀里的人似乎因为这低哑的道歉而微微动了一下。抵在颈窝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动作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漱石紧绷的神经。蔚燃没有说话,只是那压抑的抽噎声似乎更重了些,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和依赖。
林漱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微微低下头,脸颊贴了贴蔚燃柔软的发顶,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嘴唇上被咬破的地方传来尖锐的刺痛,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混合着蔚燃眼泪的咸涩,形成一种奇异的、带着毁灭意味的烙印。她不在意。这点痛,比起蔚燃此刻无声传递出的巨大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细微的抽噎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沉重的寂静。只剩下灼热的呼吸依旧规律地拂过颈侧的皮肤,带着一种疲惫至极的安稳。
蔚燃睡着了。
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软软地依偎在林漱石怀里。所有的冰冷、抗拒、尖锐的刺,都在这一刻被极度的疲惫和宣泄后的虚弱彻底卸下。她像一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孩子,在风暴过后的废墟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沉沉睡去。
林漱石感受着怀中这具身体彻底放松的重量和那平稳下来的灼热呼吸,一直悬在万丈深渊的心,终于缓缓地、沉沉地落回了实处。一种巨大的、混杂着心疼、后怕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席卷了她。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蔚燃靠得更舒服些,手臂却依旧保持着那个保护的姿势,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低下头,借着幽绿的光线,凝视着蔚燃沉睡的侧脸。
那张总是带着疏离或冰冷的漂亮脸蛋,此刻在睡梦中褪去了所有防备,显出一种惊人的脆弱。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红肿的眼皮微微肿着。苍白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清晰的泪痕,蜿蜒而下,隐没在散乱的黑发里。干裂的唇瓣上,那抹属于她的、暗红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像一道小小的、残酷又旖旎的印记。
林漱石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过蔚燃红肿的眼角,拭去那未干的泪痕。指尖下的皮肤细腻而滚烫。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蔚燃唇上那抹暗红的血迹上,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又酸又胀。
她想起了那个带着血腥味的、绝望的吻。
粗暴,急切,充满了惩罚和孤注一掷的宣告。牙齿磕碰的痛感,唇瓣碾磨间尝到的泪水的咸涩和血液的浓重铁锈味……还有最后,蔚燃闭上眼,狠狠咬回来的那一下……那瞬间的剧痛之后,是对方抵抗力道消失时,那细微的软化……
那个吻,不是和解的乐章。
是废墟之上,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用最原始、最疼痛的方式,宣告彼此的存在,宣告……纠缠的开始。
林漱石的指尖最终停留在蔚燃唇边那抹干涸的血迹旁,没有触碰,只是隔着微小的距离,感受着那里残留的灼热和痛楚。她的眼神复杂而深邃,充满了连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情绪——后怕,心疼,一丝隐秘的满足,还有……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决心。
就在这时,口袋里一个硬硬的、微凉的小物件,隔着布料清晰地硌着她的腿侧。
是那把画筒钥匙。
林漱石的心猛地一跳。她小心翼翼地腾出一只手,伸进口袋,摸出了那枚小小的、带着深蓝漆痕的银色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在指尖蔓延开来。
钥匙还在。
画碎了。
但人……在她怀里。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沉睡的蔚燃,又看了看指尖这枚小小的钥匙。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那些被撕碎的画,那些无法挽回的裂痕……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
重要的是怀里这个真实存在的、滚烫的、带着伤痕的人。
她慢慢收紧手指,将那枚冰凉的钥匙紧紧攥在掌心。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清晰的痛感,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就在这时——
“蔚燃?!林漱石?!你们在里面吗?!”
画室门外,突然传来刘雯婷焦急的呼喊声,伴随着用力拍打门板的“砰砰”声!
“开门!听到没有!快开门!”
林漱石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蔚燃,生怕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了她难得的沉睡。
怀里的蔚燃似乎也被这拍门声惊动,在睡梦中不安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嘤咛,脑袋在林漱石的颈窝处无意识地蹭了蹭,像寻求庇护的小动物,随即又沉沉睡去。
林漱石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拍了拍蔚燃的背,低声安抚:“没事……睡吧……”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朝着门口应道:“在!雯婷!我们……我们在里面!门没锁!”
门外的拍打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
刘雯婷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昏暗的画室里急切地扫视,最终定格在角落阴影里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身上。
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刘雯婷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画面!
昏暗的光线下,林漱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蜷缩成一团的蔚燃。蔚燃的头深深埋在林漱石的颈窝,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身体被林漱石的外套(不知何时脱下来的)严严实实地裹着,只露出一张苍白脆弱、布满泪痕的侧脸,以及……唇瓣上那抹刺目的、暗红的干涸血迹!
而林漱石,脸色同样苍白,眼圈红肿,嘴唇上同样带着明显的、破皮的伤痕和血迹!她的手臂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环抱着蔚燃,眼神疲惫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
这画面……冲击力太大了!
刘雯婷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她想象过无数种可能,比如两人还在冷战僵持,比如蔚燃情绪崩溃林漱石在安慰,但绝对没想到会是眼前这种……这种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战争后、彼此伤痕累累却又紧紧相依的场面!
“你……你们……”刘雯婷指着她们,舌头像是打了结,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困惑、担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了然?
林漱石被刘雯婷那震惊到失语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脸颊微微发热。她下意识地想解释什么,比如蔚燃发烧睡着了,比如……嘴唇是不小心磕破的……但看着刘雯婷那洞悉一切般的眼神,以及怀中蔚燃唇上那无法忽视的血迹,所有苍白的解释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只能抿了抿依旧带着刺痛和血腥味的唇,目光带着一丝恳求,低声道:“她……睡着了。烧好像退了点,但还很虚弱。”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别吵醒她。”
刘雯婷的目光在两人明显“负伤”的嘴唇和林漱石那保护性的姿态上来回扫视了好几遍,最终,她像是消化了这巨大的信息量,脸上的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深深忧虑和一丝无奈的了然。
她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放轻脚步走到近前,蹲下身,压低了声音,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漱石:“你……你们俩……这到底……”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指了指蔚燃唇上的血迹,意思不言而喻。
林漱石的脸颊瞬间烧得更厉害,她避开刘雯婷探究的目光,垂下眼帘,看着怀中沉睡的蔚燃,没有回答。但那默认的姿态,那紧抿的、带着伤痕的唇线,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雯婷看着她这副样子,又看了看在她怀里睡得毫无防备、甚至带着一丝依赖的蔚燃,心里五味杂陈。她再次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关切:“现在怎么办?蔚燃这样……能走吗?她妈妈还在家担心着呢,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林漱石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我背她回去。” 语气不容置疑。
刘雯婷看了看林漱石并不算强壮的身板,又看了看沉睡的蔚燃,犹豫了一下:“你行吗?要不……我帮你……”
“不用。”林漱石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决,“我来。”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一手揽住蔚燃的背,一手穿过她的膝弯,深吸一口气,用尽腰腹的力量,稳稳地将怀中沉睡的人横抱了起来!
蔚燃似乎被这动作惊扰,在睡梦中发出一声不满的嘤咛,眉头蹙了蹙,脑袋下意识地在林漱石胸口蹭了蹭,寻找更舒适的位置,随即又沉沉睡去。
林漱石稳稳地抱着她,感受着怀中那并不沉重却无比真实的重量,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她看向刘雯婷,眼神示意:“走吧。”
刘雯婷看着林漱石稳稳抱着蔚燃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和保护欲,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前面,帮忙推开了画室的门。
昏暗的走廊光线涌入。林漱石抱着沉睡的蔚燃,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了出去。她的步伐坚定,背脊挺直,仿佛怀中抱着的是她的整个世界。身后,画室的门缓缓关上,将那片承载了风暴、毁灭与重生的幽暗空间,暂时留在了身后。
夜色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覆盖下来。老旧居民楼的楼道里,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又在她们经过后迅速熄灭,将抱着蔚燃的林漱石和刘雯婷投入短暂的黑暗,旋即又在前方亮起下一盏。光影在狭窄的楼梯间明明灭灭,勾勒出林漱石紧绷的侧脸和怀中那团裹在校服外套里、沉沉睡去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