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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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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燃的身体很轻,蜷缩在林漱石臂弯里,像一只疲惫归巢的鸟。她的呼吸均匀而灼热,带着病后的虚弱气息,一阵阵地拂在林漱石颈侧的皮肤上。每一次呼吸的起伏,每一次无意识贴近她胸口的细微动作,都让林漱石的心跟着柔软地塌陷一块。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酸麻胀痛,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刘雯婷沉默地跟在后面,目光复杂地流连在前面两人身上。林漱石抱着蔚燃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坚定,甚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保护欲。而蔚燃……那个总是冷得像块冰的同桌,此刻毫无防备地依偎在林漱石怀里,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唇上那抹暗红的血迹在昏黄灯光下刺目得惊心。刘雯婷心里翻江倒海,无数个疑问和猜测在脑海里冲撞,最终都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算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终于到了蔚燃家门口。刘雯婷上前一步,轻轻敲了敲门。
门几乎是立刻被从里面拉开。
“小燃!” 蔚燃的母亲焦急的面容出现在门后,眼底带着浓重的血丝和担忧。当她的目光越过刘雯婷,落在林漱石怀中沉睡的女儿身上时,声音瞬间哽住了。“这……这是怎么了?”
“阿姨,”林漱石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蔚燃她……有点发烧,在画室睡着了。我们送她回来。”
蔚燃的母亲连忙侧身让开,目光在女儿苍白脆弱的睡颜上停留片刻,又飞快地扫过林漱石同样苍白憔悴的脸,以及……两人唇上那无法忽视的、带着血迹的伤痕。她的眼神猛地一凝,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疑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飞快地掠过眼底,但她什么也没问。
“快进来!快进来!”她侧身让开,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林漱石抱着蔚燃走进这间不算宽敞却布置得温馨整洁的小客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气。她小心翼翼地将蔚燃放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动作极尽轻柔,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蔚燃在离开她怀抱的瞬间,似乎不安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像幼猫的呜咽,带着浓浓的不舍和依赖。林漱石的心瞬间揪紧,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抚平她眉心的褶皱,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蔚燃皮肤的刹那停住了。
蔚燃的母亲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体温计和一杯温水。“谢谢你们了,漱石,雯婷。”她接过体温计,声音依旧很低,目光却再次在林漱石和蔚燃唇上的伤痕处短暂停留,那眼神里的探究和复杂情绪让林漱石如芒在背。
“阿姨,那……我们先走了?”刘雯婷察觉到气氛的微妙,连忙开口,拉了拉林漱石的衣袖。
林漱石的目光却黏在沙发上沉睡的蔚燃身上,看着她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看着她唇上那抹刺目的干涸血迹,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巨大的不舍和担忧像藤蔓缠绕着她的心。
“我……”她张了张嘴,那句“我留下来陪她”几乎要脱口而出。
“漱石,”蔚燃母亲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适时地响起,“小燃有我照顾,放心。天太晚了,你们快回去吧,家里人也该担心了。”她的目光落在林漱石唇上,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你也……好好休息。”
那目光像无形的屏障。林漱石所有想留下的话语都被堵了回去。她只能艰难地咽下喉间的苦涩,点了点头,目光最后深深地看了蔚燃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眷恋和担忧。
“阿姨,蔚燃要是有什么情况,请一定告诉我。”她低声说,带着恳求。
蔚燃母亲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走出那扇门,楼道里的凉意瞬间包裹上来。刘雯婷看着身边失魂落魄、一步三回头的林漱石,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班长……你和蔚燃……你们俩的嘴……到底怎么回事啊?”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眼神里充满了八卦和担忧交织的复杂光芒。
林漱石的脚步猛地一顿。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一直蔓延到耳根。唇上被咬破的地方传来清晰的刺痛感,血腥味似乎又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下唇的伤口,那粗糙的触感和细微的疼痛让她瞬间想起了画室角落里那个带着血腥味的、绝望又疯狂的吻。
粗暴的碾磨,牙齿的磕碰,泪水的咸涩,血液的铁锈味……还有蔚燃最后闭上眼狠狠咬回来的那一下……所有的感官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带着灼人的热度,几乎让她窒息。
“没……没什么。”林漱石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心虚和慌乱,她飞快地低下头,避开了刘雯婷探究的目光,“不小心……磕到的。” 这个借口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刘雯婷看着林漱石通红的耳朵和闪烁的眼神,又想起刚才在画室里看到的那一幕——两人紧紧相拥,唇上带伤,蔚燃还带着前所未有的依赖……她心里瞬间了然,脸上露出一个“我懂”的复杂表情,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长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意味深长。
“那……班长,明天见?”走到分岔路口,刘雯婷挥挥手。
“嗯,明天见。”林漱石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依旧望着蔚燃家楼道的方向,直到刘雯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喧嚣的车流声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林漱石的手无意识地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带着棱角的硬物。
是那把画筒钥匙。
她将它紧紧攥在掌心,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下来。
画碎了。
钥匙还在。
人……也还在。
唇上伤口的刺痛感随着夜风的吹拂,一阵阵传来,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她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下唇的破口,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回甘。
这伤口,像一道烙印。
是她莽撞靠近的代价。
是蔚燃痛苦绝望的证明。
也是……她们之间那场风暴后,唯一真实存在的联结。
夜色深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拉长又缩短林漱石独自归家的身影。唇上的伤口在夜风的吹拂下,传来一阵阵清晰而顽固的刺痛,带着微微的麻痒,像无声的控诉,又像隐秘的烙印。每一次呼吸牵扯到那里,画室角落里那个带着血腥味的、绝望而疯狂的吻便如影随形——粗暴的碾磨,牙齿的磕碰,泪水的咸涩,还有蔚燃最后闭着眼、带着同归于尽般的狠厉咬回来的那一下……感官的记忆如同跗骨之蛆,灼烧着她的神经,更烧灼着她混乱的心。
她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紧紧攥着那把冰凉的、带着棱角的画筒钥匙,坚硬的触感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画碎了。钥匙还在。人……也还在。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带着酸楚又莫名安定的涟漪。
第二天清晨,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飘着细密的、带着深秋寒意的雨丝。林漱石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浓重的青影。她坐在教室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空的。
蔚燃的座位空着。
那股熟悉的、冰冷的低气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慌的空洞。林漱石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一点点收紧。昨天蔚燃烧得那么厉害,唇上的伤……她还好吗?阿姨照顾得过来吗?无数个担忧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
早读课结束,刘雯婷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关切:“班长,蔚燃今天没来,是不是昨天烧得太厉害了?”
林漱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
“要不……放学我们去看看她?”刘雯婷试探着问。
林漱石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了上来。去看看她!必须去看看她!确认她没事!这个念头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顾虑。她用力点了点头:“好!”
一整天,林漱石都心神不宁。讲台上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她强迫自己记笔记,笔尖却常常在纸页上停顿,留下一个又一个洇开的墨点。窗外的雨一直没停,滴滴答答敲打着玻璃,像敲打在她悬着的心上。蔚燃烧退了没有?伤口疼不疼?她……还在生气吗?画室里的那一幕幕,连同蔚燃最后那句嘶哑的“别可怜我”,反复在她脑海里重演,每一次都带来新的刺痛和更深的焦灼。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铃声响起,林漱石几乎是立刻抓起书包,拉着刘雯婷就往外冲。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她却浑然不觉。
“等等!班长!”刘雯婷被她拽得一个踉跄,“空着手去啊?好歹买点水果什么的吧?”
林漱石这才猛地刹住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窘迫。她太急了,急得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两人匆匆跑到学校附近的水果店,林漱石看着琳琅满目的水果,一时竟有些茫然。蔚燃喜欢吃什么?她……不知道。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她只能凭感觉,挑了些看起来新鲜漂亮的苹果和橙子。
提着沉甸甸的水果袋,再次来到蔚燃家楼下,林漱石的心跳得比昨天抱着她上楼时还要快。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她肩头洇开深色的水迹。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依旧是蔚燃的母亲。她看起来比昨天更疲惫了一些,眼下的乌青很重,但看到她们时,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阿姨,蔚燃怎么样了?”林漱石迫不及待地问,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烧退了些,但还是没什么精神,刚吃了药又睡了。”蔚燃母亲侧身让她们进来,目光落在林漱石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和手中沉甸甸的水果袋上,眼神柔和了些许,“有心了,漱石,雯婷。进来吧,外面冷。”
客厅里很安静,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蔚燃的母亲示意她们在沙发坐下,压低声音:“小燃在房间里,睡得不太安稳。你们……坐会儿?”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林漱石依旧有些红肿、带着明显结痂痕迹的下唇,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厨房倒水。
林漱石的目光紧紧锁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想进去看看她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坐立不安。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刘雯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朝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用眼神鼓励她。
厨房传来水壶烧开的鸣笛声。趁着蔚燃母亲转身去关火的短暂间隙,林漱石像终于挣脱了束缚,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脚步放得极轻,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一步一步挪到了蔚燃的房门前。
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隙。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近那道缝隙。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窗帘拉上了一半。蔚燃侧身蜷缩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和散落在枕头上乌黑的发丝。她似乎睡得很沉,又似乎并不安稳,眉心微微蹙着,呼吸有些重,带着病后的虚弱。
林漱石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脸上,从她紧闭的眼睑,到纤长湿润的睫毛,再到……那同样红肿、带着一道清晰干涸血痂的唇瓣。那道伤口,像一道无声的烙印,清晰地印在蔚燃苍白的唇上,也狠狠地烙在林漱石的心里。画室里那个混乱绝望的吻带来的所有感官冲击——疼痛、血腥、还有那无法言喻的悸动——瞬间再次席卷了她,让她呼吸一窒。
就在这时,床上的蔚燃似乎被梦魇困住,身体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呓语。
“……疼……”
声音很轻,很模糊,像小猫的呜咽,带着全然的脆弱和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