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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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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风野把最后一袋饲料扛进仓库时,肩膀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甩了甩胳膊,余光瞥见铁丝网对面,秦遇正蹲在菜地里捡掉落的菜叶。露水打湿了她的发梢,贴在颈侧,像洇开的墨痕,可那双眼睛亮得很,低头时睫毛垂着,像只安静啄食的小雀。
他最近总爱往菜地这边凑,说是帮老三搬东西,其实不过是想多看她几眼。看她割菜时手腕用力的弧度,看她被太阳晒得微红的脸颊,看她偶尔对着天边发呆——那时候她眼里会飘着点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像他小时候在废品站捡到的碎镜片,蒙着灰,却藏着光。
昨天老三又在他耳边念叨,说秦遇她爹在探视室闹得更凶了,放话说要是再不给钱,就去她以前的大学和老家到处败坏名声。姜风野当时没吭声,只把手里的扳手攥得咯吱响。他太清楚那种被烂人拖后腿的滋味了,像条毒蛇缠在脚脖子上,你越想往前走,它勒得越紧。
可秦遇不一样。她好像从来没真正逃掉过。那些被父亲榨干的血泪,那些被冤屈压弯的脊梁,她都自己扛着,像株被石头压住的野草,悄悄从石缝里挣出点绿来。
今天收工时,刘姐故意撞翻秦遇菜筐的那一刻,姜风野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在这破地方待了快两年,见多了恃强凌弱,以前从不插手,可看着秦遇蹲在地上捡萝卜,背影单薄得像阵风就能吹倒,他攥着铁丝网的手差点把铁网捏变形。
他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忍了,没想到她会抬头,清亮的声音带着刺:“是脚不好,还是心不正?”
那一刻,姜风野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不是低头捡菜的温顺,不是默默受气的隐忍,是眼里有光,骨里有刺,是当年拿着录取通知书站在牌馆门口,敢跟她爹叫板的秦遇。
他没忍住,对着旁边的老三骂了句脏话,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刘姐果然怂了,缩着脖子不敢再骂。他看着秦遇继续捡萝卜,指尖沾着泥,可那挺直的脊背,比谁都挺拔。
昨天夜里翻出那个铁盒子时,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几块皱巴巴的钱,一枚生锈的铜哨子,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可他想给她。那哨子他带了十几年,以前是用来吓唬野狗的,现在他想让它变成她的底气——有事,就吹哨子,他听见了,就会来。
布包上画那个太阳时,他铅笔削了三次,手笨得像狗熊,画出来的圆歪歪扭扭,可他还是想让她看见点暖的东西。这地方太暗了,她该多看看亮的。
傍晚放风时,看见她攥着布包站在铁丝网对面,指尖发白,他心里忽然有点慌。怕她觉得是施舍,怕她会扔掉,怕她眼里那点好不容易亮起来的光又暗下去。
直到她举起铜哨子,轻轻吹了一下。
那声哨音很轻,却像电流似的窜过他四肢百骸。他看见她对着他笑,眼里没有委屈,只有点涩涩的亮,像他跑长途时,在国道边见过的野蔷薇,带着刺,却开得倔强。
他忍不住做了个口型:“别怕。”
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的。他想护着这株野蔷薇,想让她在这泥沼里也能好好开花,想等她出去那天,能真的去南方,去海边,过她自己的日子。
如果可以,他想跟她一起去。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姜风野自己都愣了。
秦遇不知道,估计也能猜到,姜风野是如何搞定这件事的,姜风野不说,她也不问。
远处的哨声响起,她转身跑回监区,布包在她怀里轻轻晃着。姜风野望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
等她出去那天,他得先把她爹那老东西揍一顿。然后,带她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