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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燎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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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七依旧按时送来压制“月噬”的药剂和调理内伤的汤药。
她的态度似乎更沉默了些,但每次离开前,总会若有若无地扫一眼那个被刻意挪动的石床角落。王璞心知肚明,这千机阁内,没有任何秘密能瞒过段泉霖的眼睛。他留下经书,更像是一种残忍的试探和折磨。
这日,影七送药时,除了药碗,还放下一份用特殊防水油纸包裹的信笺。
“阁中密报。”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王璞却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王璞疑惑地打开信笺。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特殊的靛蓝药水写成,只有对着光线才能清晰显现。内容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浸月痕’疫症于三日前在江南‘锦官城’大规模爆发,蔓延极速,三日之内已有百余人染病,十数人呕血身亡!症状与柳溪镇同出一源,然毒性更烈!…江湖传言,皆指千机阁为祸源!…‘正阳门’、‘青城派’、‘漕帮’等七大门派已发出‘诛邪令’,不日将联手围剿千机阁各处据点!…另,玄冥教于疫区散播谣言,称其有‘圣水’可解‘浸月痕’,以此招揽信众,势力急剧膨胀…”
信笺从王璞手中滑落。他脸色煞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月噬”的阴毒更甚!
玄冥教!又是玄冥教!
嫁祸、投毒、散布谣言、壮大势力!他们是要用这恐怖的“浸月痕”为武器,将千机阁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同时收割整个江湖的恐惧和信仰!
愤怒如同岩浆般在王璞胸中翻涌!这是赤裸裸的谋杀!以无数无辜者的生命为代价的阴谋!医者的仁心和对生命的敬畏,让他瞬间压下了对父亲过往的纠结和对段泉霖的复杂情绪。
他猛地抬头看向影七,眼中燃烧着决然的火焰:“段泉霖呢?他打算怎么做?坐以待毙?还是血洗江湖?”
影七面具后的眼神微微波动,似乎没料到王璞的反应如此激烈而直接。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阁主…自有决断。但此次,不同以往。玄冥教所图甚大,七派联手,来势汹汹。千机阁…恐难全身而退。”
“难全身而退?” 王璞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讽刺,“他段泉霖不是自诩掌控一切吗?不是视人命如草芥吗?如今毒火燃身,才知痛了?” 他站起身,尽管身体虚弱,脊梁却挺得笔直,一股凛然的气势油然而生,“我要见他!现在!”
影七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沉默了几息,最终缓缓点头:“…随我来。”
这一次,影七没有带王璞去段泉霖那间森冷的书房,而是穿过几条更加幽深、守卫更加森严的回廊,来到一处位于地底深处的巨大石殿。
石殿穹顶高悬,四壁镶嵌着巨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光晕。
殿内异常空旷,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沙盘。沙盘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栩栩如生,正是浓缩的中原及周边地形图!
此刻,段泉霖正负手立于沙盘之前。他依旧是一身玄青,身姿挺拔,但王璞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加沉凝、更加压抑,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沙盘上,代表着千机阁各处据点的黑色小旗,正被代表七大门派的赤色小旗从四面八方包围、蚕食。而在江南锦官城的位置,插着一面惨绿色的小旗,旁边标注着“浸月痕”三个触目惊心的小字。
听到脚步声,段泉霖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锐利如鹰隼,冰冷的目光落在王璞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看来,你已知晓。”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知晓?” 王璞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我知晓的是,又有成百上千的无辜百姓正在痛苦中死去!我知晓的是,玄冥教正用他们的血来壮大自身!我知晓的是,你段泉霖明明手握力量,却困守此地,任由毒火燎原!”
他指着沙盘上那惨绿色的标记,指尖因愤怒而颤抖。
段泉霖的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危险起来:“王璞,注意你的身份!千机阁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身份?” 王璞向前一步,眼中燃烧着医者的悲悯和怒火,“我的身份,是一个医者!见死不救,坐视疫病横行,便是我的耻辱!段泉霖,你恨我父亲,恨我!好!那是我王家的债!但那些染疫的百姓何辜?他们与你有何仇怨?难道你千机阁的存亡,就一定要用整个江湖的血来染就吗?!”
石殿中一片死寂。只有王璞愤怒的质问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影七无声地退到阴影里,如同融入了背景。
段泉霖死死地盯着王璞,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被冒犯的暴怒,被戳中心事的冰冷,以及…一丝被那赤诚怒火所灼烧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
他沉默着,冰冷的视线如同刮骨钢刀,一寸寸扫过王璞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扫过他眼中毫不作伪的悲愤与坚持。
良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成冰。
段泉霖周身那恐怖的气势缓缓收敛。他移开目光,重新投向那巨大的沙盘,声音低沉而冰冷,却不再有之前的杀意:“你以为,我为何按兵不动?”
王璞一怔。
“玄冥教处心积虑,嫁祸于我,所求绝非仅仅毁掉千机阁。”
段泉霖的手指缓缓点向沙盘上江南的位置,指尖划过那惨绿色的标记,“他们抛出所谓的‘圣水’,招揽信众,势力急速膨胀。其真正目的,是要借这‘浸月痕’之乱,搅动整个江湖,趁乱攫取更大的利益!甚至…是那本他们以为还在我手中的《毒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