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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绝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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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泉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是一身玄青,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残留着大病初愈的疲惫和憔悴,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幽深、都要复杂。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王璞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脆弱的迷茫。
石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幽暗的空间里交织。
王璞挣扎着坐起身,靠着冰冷的石壁,毫不避让地迎上段泉霖的目光。他胸口剧痛,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地问:
“‘月魄’…是谁?”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段泉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猛地一僵!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浓烈的痛苦、刻骨的思念、以及被触及逆鳞的狂暴杀意,如同失控的熔岩,瞬间冲破了他冰冷的面具!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其危险,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室内的温度骤降!
“谁告诉你的?!” 段泉霖的声音如同淬了万载寒冰的刀锋,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狠狠刺向王璞!“是影七?还是药老?!找死!”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压在王璞身上,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再次喷出血来!但他依旧死死盯着段泉霖那双翻涌着痛苦与疯狂的眼睛,毫不退缩,声音反而更加清晰、更加锐利:
“是你!是你毒发濒死时自己喊出来的!段泉霖!看着我!” 王璞猛地提高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告诉我!十五年前在死寂沙海!在你身中剧毒、濒死之际!我父亲王清源,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是不是为了救月魄?!是不是?!”
“住口!!” 段泉霖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发出一声狂暴的嘶吼!他猛地向前一步,那只苍白的手掌闪电般伸出,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狠狠抓向王璞的咽喉!“你不配提她的名字!王清源那个卑鄙小人更不配!”
劲风压面!死亡的气息瞬间降临!
王璞避无可避!他也没有试图去避!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扼住他咽喉的刹那,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吼出了最后的、如同利剑般刺向真相核心的质问:
“他是不是用自己的命…换了月魄的命?!!”
轰——!!!
段泉霖抓向王璞咽喉的手,在王璞嘶吼出这句话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天雷狠狠劈中!猛地僵在了半空中!距离王璞的脖颈,只有毫厘之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段泉霖脸上那狂暴的杀意、扭曲的痛苦,瞬间僵住,随即如同破碎的面具般寸寸龟裂!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翻涌的滔天巨浪骤然平息,只剩下一种…难以置信的、被彻底颠覆的空白!如同万年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陨石,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漆黑的虚无!
“你…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灵魂出窍般的茫然。那只僵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王璞看着段泉霖眼中那瞬间崩塌的世界,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巨大的悲愤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怜悯充斥着他的胸膛!
他猛地从怀中贴身之处,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却被汗水浸透的泛黄纸页!那是他在父亲留给千机阁的手稿中,找到的夹层!一张用特殊药水加密书写、唯有王璞用家传手法才能显影的遗书!
他颤抖着,将那张纸狠狠拍在冰冷的石床上!纸张摊开,上面显露出父亲王清源那清隽飘逸、却带着无尽悲怆与决绝的绝笔!
【霖弟亲启:
当你见此书时,愚兄恐已身赴黄泉。
沙海夺经、推你入流沙之污名,皆愚兄一人所为,与璞儿无关。然此非本心,实乃情非得已,箭在弦上!
月魄姑娘身中“阴阳并蒂莲”之血咒,命悬一线!此咒歹毒,需至亲至爱之人以命换命,或…夺《毒经》邪法,引动“玄冥寒气”入体,代其承受诅咒反噬!然邪法凶险,施术者必遭万毒噬心,生机断绝!
彼时你身中沙狼奇毒,昏迷濒死。
月魄姑娘泣血相求,宁自绝亦不愿你为她行此邪法!愚兄岂能坐视?《毒经》邪法虽恶,或有一线生机可引开诅咒!
然此法需夺经为引,更需将施术者之“背叛”烙印于被救者心神深处,方能使诅咒转移彻底!此乃邪法最恶毒之处!
愚兄别无他法,唯有行此下策,夺经、推你入流沙(流沙下有暗河,乃我事先探明之生路),嫁祸己身,引你滔天恨意加诸吾身!
唯有如此,方能将月魄之诅咒,尽数转嫁于吾!】
【霖弟,愚兄知你性情刚烈,此恨难消。然月魄姑娘为你甘愿赴死,其情可昭日月!望你…善待于她,莫负深情。吾儿王璞,年幼无辜,万望念及昔日情分,留他一命…王清源绝笔。】
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段泉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纸上!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钢刀,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将他十五年来赖以生存的仇恨基石、将他对王清源所有的怨毒认知,彻底搅碎、焚烧、化为齑粉!
夺经是假!是为了引动邪法!
推入流沙是假!是为了给他生路!
背叛是假!是父亲用自己生命和身后污名设下的、一个彻头彻尾的血色骗局!一个将月魄的诅咒转移到自己身上、替他去死的惊天骗局!
而他段泉霖!恨了十五年!恨得入骨入髓!恨得扭曲了自己!恨得将这份滔天的怨毒,加诸在故友唯一的血脉身上!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郁黑气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段泉霖口中狂喷而出!
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才勉强没有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