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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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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茫然和无助。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遗书,又猛地抬头看向王璞,眼神中充满了疯狂、混乱、难以置信和被彻底颠覆的痛苦!“你骗我!王璞!这是你伪造的!你想为你父亲开脱!”
“伪造?”
王璞挣扎着站起,尽管摇摇欲坠,眼神却如同最锋利的剑,直刺段泉霖混乱的眼底,“段泉霖!你醒醒吧!看看你自己!你体内的‘玄冥寒气’,是不是自沙海归来后才有?是不是每次发作都痛不欲生?那是‘阴阳并蒂莲’诅咒的反噬!本该落在月魄身上,是我父亲替你受了!他替你承受了这十五年的噬心之苦,最终生机断绝而死!而你!你却在恨他!恨我这个他临终前还念念不忘要你保全的儿子!”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段泉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他体内的“玄冥寒气”仿佛被引动,剧烈的痛苦席卷全身,但更痛的是那颗被真相撕裂的心!月魄当年绝望的眼神、王清源最后将他“推”下流沙时那复杂难言的目光…无数被他刻意遗忘、扭曲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带着血淋淋的真实!
“啊——!!!”
一声撕心裂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悲嚎,猛地从段泉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
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泪水混合着嘴角不断涌出的黑血,汹涌而下!那不再是毒王的冷酷,不再是千机阁主的威严,只是一个被悔恨彻底击垮、痛失至亲至友的…可怜人!
“清源…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他蜷缩在冰冷的石壁角落,身体因巨大的悲痛和悔恨而剧烈颤抖,呜咽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绝望而破碎。“是我…是我害了你…是我…我恨错了人…我恨错了十五年啊…”
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冷酷如冰的男人,此刻如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孩子般崩溃痛哭,王璞心中的愤怒和怨恨,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恸和深深的怜悯。
父亲的牺牲,段泉霖的悔恨,月魄的深情…这十五年的恩怨情仇,如同一场鲜血淋漓的悲剧,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踉跄着走到段泉霖面前,缓缓蹲下。看着那张被泪水、血污和痛苦彻底淹没的脸,王璞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没有触碰,只是用一种平静而疲惫的声音说:
“父亲的债,不该由你来背负。恨了半生,该放下了。我们…还有现在。”
段泉霖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他看到的不是仇人之子,而是故友血脉的延续,是穿透十五年黑暗迷雾、唯一投射下来的微光。
那光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温暖。
悔恨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几乎窒息。
他看着王璞伸出的手,那手上还残留着为他疗伤、为他搏命留下的伤痕。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无尽愧疚、悲痛和某种失而复得般复杂情感的热流,冲垮了他最后的心防。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握王璞的手,而是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颤抖地抱住了王璞!
那拥抱如此用力,仿佛要将这十五年的悔恨、痛苦、孤独和迟来的、汹涌澎湃的歉疚,都揉进对方的骨血里!滚烫的泪水浸湿了王璞肩头的衣衫。
“…对不起…璞儿…对不起…” 破碎的、带着无尽痛楚的哽咽声,在王璞耳边响起,不再是冰冷的阁主,只是一个痛悔万分的…长辈。
王璞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没有推开这个迟来了十五年的、沾满血泪的拥抱。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段泉霖剧烈颤抖的后背。
冰冷的石室里,两个被命运残酷捉弄、被父辈血泪恩怨紧紧捆绑的男人,在悔恨与谅解的泪水中,第一次真正地拥抱了彼此。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名为仇恨的冰山,在这迟来的拥抱中,轰然崩塌,化为滋养新生的春水。
月光,不知何时透过石室高处狭小的气窗,清冷地洒落,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浸透了血泪与月华的江湖,终于在这一刻,为这对挣扎于宿命漩涡中的人,撕开了一道通往救赎的缝隙。
悔恨的泪水浸透了冰冷的石壁,也融化了横亘十五载的寒冰。段泉霖的崩溃与王璞无声的接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虽缓,却已悄然改变了千机阁这座森冷堡垒的底色。
段泉霖将自己关在寒月冢三日。
那方冰冷的、葬着他此生挚爱月魄的玄冰玉棺前,他枯坐了三天三夜。没有言语,没有泪水流尽后的干嚎,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和一种灵魂被彻底掏空、又缓慢重塑的剧痛。
当他再次走出冢门时,面容依旧苍白憔悴,眼底的疲惫深如沟壑,但那股盘踞眉宇间、令人窒息的怨毒戾气,却如同被一场暴风雪洗刷过,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悲怆的沉静,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径直来到王璞养伤的石室。王璞正靠在石壁上,翻阅着父亲遗留的手稿,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清亮。
看到段泉霖进来,他放下书卷,目光平静地迎上。
段泉霖没有多余的寒暄,玄青色的衣袍带着地底深处的寒气。他走到石桌前,将一枚通体乌黑、非金非玉、刻着繁复云纹的令牌放在王璞面前。
“千机令。”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持此令,如我亲临。千机阁上下,所有资源、情报、人手,任你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