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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奚微跌跌撞撞地冲回公寓,后背重重撞上门的瞬间,膝盖一软便顺着冰凉的金属滑坐在地。玄关暖黄的灯光漫过他汗湿的发梢,却怎么都照不进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眼眸——方才舒未那句带着笑意的“蔷薇同学”,像枚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烫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直到此刻还在突突地跳。

      去年那个暴雨夜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也是这样闷热的天气,舒未撑着黑伞站在宿舍楼前,白衬衫被雨水浸得半透,看向他的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奚微,我们只是玩玩而已。”

      那时他也是穿着这件舒未送他的灰色卫衣,被对方圈在怀里听着心跳声,以为抓住了全世界的温暖。如今卫衣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黏腻得难受,就像那些被强行塞进记忆里的甜,明知该剥离,却偏要牢牢扒着不肯松手。

      但是不可能了,他们早就在那场大雨中结束了。自此自己对他的只有恨。

      大雨冲刷干净了过去的痕迹。

      “我恨你。”奚微对着空荡的玄关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

      他恨舒未转身时那句轻飘飘的“玩玩”,恨自己明明被伤得千疮百孔,却在又一次闻到对方信息素的瞬间,就差点缴械投降;更恨自己此刻像只受惊的蜗牛,非要在三十度的高温里裹着厚重的卫衣,仿佛这样就能遮住后颈那处对玫瑰信息素毫无抵抗力的腺体。

      他恨他。

      蔷薇不需要玫瑰的保护,锋利的尖刺使它坚强。

      奚微深吸一口气,扶着鞋柜站起身。脱卫衣时布料摩擦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肩胛骨在灯光下凸起分明的弧度,腰侧凹陷的线条能清晰数出脊骨的形状。可就是这样单薄的身子,此刻却像被扔进冰窖,连指尖都泛着冷白。

      不是天气的缘故。是那颗曾经为舒未热烈跳动过的真心,早就淹没在那个雨夜里。

      真心已然冰封,连同灵魂都不再炽热。

      冷水澡冲掉了满身黏腻,却浇不灭皮肤底下隐隐作祟的燥热。奚微倒在床上,柔软的蚕丝被像朵巨大的云将他裹住,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薰衣草香氛,这是他这三年来唯一能安睡的依靠。他闭着眼摸过床头的光能手环,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打,准备回复教授关于课题组队的邮件。

      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奚微心头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脊背。他趿着拖鞋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那张日思夜想又恨之入骨的脸时,手指悬在门把上迟迟不肯动。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带着执着,他才咬着牙拉开了门。

      下一秒,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玫瑰信息素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舒未独有的味道,带着晨露的清冽和午后阳光的灼热,一年来无数次出现在奚微的梦里,此刻却像把淬了火的钩子,狠狠扎进他后颈的腺体。

      奚微只觉得双腿一软,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预想中的冰冷地面没有到来,他摔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鼻尖撞在对方结实的胸膛上,闻到了比信息素更清晰的,属于舒未的气息。

      “你要干什么?”奚微挣扎着想要站直身体,可四肢像灌了铅,只能狼狈地倚在对方怀里。他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却带着刻意压低的凶狠,“能不能收收你这到处乱飘的信息素,已经构成骚扰了,我可以报警的。”

      舒未低头看着怀里炸毛的小蔷薇,明明站都站不稳,嘴角却抿成锋利的直线,像只被踩到尾巴却强撑着不肯示弱的猫。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先注意到奚微滚烫的皮肤——隔着薄薄的家居服,那温度烫得惊人。

      “别动。”舒未收紧手臂,将怀里乱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他的手掌贴上奚微的后颈,那里的皮肤烫得吓人,连带着信息素都开始紊乱,“你怎么这么烫,是不是不舒服?”

      一个念头猛地窜进舒未的脑海,让他的心跳乱了节拍。

      “你是不是发热期到了?”他皱着眉打量奚微,“看你今天从早上就不对劲,脸色白得像纸……”

      “不要你管!”奚微像被踩中痛处,猛地张口咬住舒未的胳膊。齿尖陷入手臂,他感觉到怀抱着自己的手臂骤然收紧,随即又松开。舒未退开半步,他便借着这股力撑住身后的餐桌,总算勉强站稳了。

      “管好你自己吧。”奚微喘着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视线却死死盯着舒未,“到处乱发信息素,是你的易感期来了吧?你的那些情人呢?找不到人陪就来缠我?舒未,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尾音却带着决绝的冷硬和委屈:“从那个雨夜开始,我们就谁都不欠谁了。滚!”

      舒未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看着他明明难受得指尖发颤,却偏要挺直脊背放狠话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想说那些都不是自己干的,可对上奚微那双写满抗拒的眼睛,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退到门口,轻轻带上了门。

      门咔哒合上的瞬间,奚微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他顺着餐桌滑坐在地,双手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靠近舒未,他的发热期就会提前到来?明明距离预测期还有一周,此刻腺体却像被火烤着,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起难耐的燥热。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拧开淋浴头,将水温调到最低。冰冷的水流砸在身上,激起一阵寒颤,却只能暂时压制住那股从骨子里冒出来的热意。奚微站在喷头下,任由冷水浇透全身,直到牙齿开始打颤,才关掉水龙头,裹着浴巾回到卧室。

      刚沾到床,强烈的眩晕感便席卷而来。他连吹干头发的力气都没有,只来得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舒未回到对门自己的公寓,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着自己失控溢出的信息素,后颈的腺体还在隐隐发烫,那种熟悉的躁动不安,分明是易感期的征兆。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刚才在奚微门口,他只顾着担心对方的状况,居然完全没察觉自己的异常。

      更让他心惊的是,奚微的发热期……很大概率是被他的信息素影响了?

      舒未猛地想起原主留在书架上的那些Omega生理手册,转身冲进书房。指尖划过一排排烫金书脊,终于在最底层抽出那本封面已经泛黄的《信息素同属原理》。他翻书的手指都在发颤,直到看见某一页用红笔标注的段落——同类植物属性的Alpha与Omega,信息素存在强烈互感,Alpha易感期可能导致Omega发热期提前,反之亦然。

      蔷薇与玫瑰,本就是同科属的植物。

      舒未合上书,胸口像压了块巨石。他居然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奚微陷入了这样的境地。那个小家伙刚才站都站不稳,却还要硬撑着赶他走,该有多难受?

      他冲进浴室,用冷水狠狠泼了把脸,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信息素的收敛情况。确认身上只剩下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后,他换了身干净的白T恤,抓起钥匙就往门口走——他得去看看奚微,至少要确认他没事。

      再次敲响奚微的门时,舒未的心跳得格外快。可敲了许久,门内都没有任何回应。他看了眼手机,才六点四十,这个时间奚微不可能睡熟。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鬼使神差地,他抬起右手,将食指按在了门铃下方的指纹识别区。

      滴——解锁成功的提示音轻得像幻觉。

      舒未的手指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明明当时和原主闹的那样难看,奚微居然还没删掉他的指纹。这个认知让他鼻尖发酸,推门的动作都带上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门轴转动的轻响里,浓郁的蔷薇信息素扑面而来。

      那味道不再是在学校时的清浅疏离,而是变得灼热又紊乱,带着Omega发热期特有的、渴求Alpha安抚的信号。舒未的呼吸一滞,几乎是凭着本能循着信息素的源头冲进卧室,然后在床边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奚微。

      少年侧卧在床角,身上的浴巾凌乱地搭在身上,露出的脊背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水光。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结,唇瓣被牙齿咬得发白,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奚微?”舒未快步走过去,伸手想探他的体温,指尖刚触碰到对方滚烫的皮肤,就被猛地攥住了手腕。

      奚微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显然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他看着舒未,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的声音却破碎得不成调:“滚……别碰我……”

      “我送你去医院。”舒未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却烫得惊人,呼吸间都是紊乱的信息素气息。舒未的心揪得更紧,他用最快的速度找来外套裹住奚微,抱着他冲出了公寓。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腔发疼,奚微终于从混沌中挣脱出来。

      他眨了眨眼,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又转动眼球打量四周——蓝白条纹的床单,挂着输液瓶的金属架,自己是在医院?可是是怎么来的?
      记忆像是断裂的胶片,最后停留在舒未那张写满担忧的脸上。

      奚微这才察觉左手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奚微偏过头,看见舒未趴在床边睡着了,掌心却还牢牢握着他的手。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男人的发梢,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眉眼,此刻竟显得格外温顺。

      这是奚微第一次看见这么柔软的舒未。

      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想抽回手,指尖刚动,趴在床边的人就醒了。舒未抬起头,眼底还带着初醒的迷茫,看到他睁眼的瞬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骤然亮起光来。

      “你醒了?”舒未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磨砂纸轻轻擦过心尖,“饿不饿?我给你买点粥上来?”

      奚微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真的是当初那个说“玩玩而已”的舒未吗?是那个换情人比换衣服还勤的舒未吗?他居然会守在病床边,会在自己醒来时询问要不要喝粥,甚至会笨拙地给自己削梨——床头柜上那盘切得大小不一的梨块,显然出自并不擅长家务的人之手。

      见他不答,舒未也不追问,只是拿起手机熟练地点了单,然后又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先喝点水,嗓子都哑了。”

      奚微接过水杯的手指微微发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他看着舒未起身去接外卖员送来的粥,看着他将餐盒放在桌上,用勺子一点点搅凉,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

      “对不起。”舒未将粥碗递到他面前时,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是我的错,没控制好信息素,让你……”

      “不关你的事。”奚微打断他,接过粥碗的动作带着刻意的疏离,“是我自己没注意。”

      话虽如此,他舀粥的手却在发抖。其实他清楚,自己的发热期从未如此紊乱过,一定是舒未的信息素影响了他。可看着男人低垂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可见的愧疚和担忧,让他那句到了嘴边的“滚”,怎么也说不出口。

      舒未看着他小口喝粥的样子,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记忆碎片,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奚微也是这样可爱。

      复习了一上午没吃东西的奚微捧着一碗热粥坐在图书馆的窗边,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像落了层碎金。那时候的蔷薇还带着未褪的青涩,会红着脸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会在被他逗弄时气鼓鼓地扭过头,却又悄悄用余光偷瞄他。

      “还难受吗?”舒未忍不住问,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又硬生生停在半空。

      奚微抬起头,正好撞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那瞬间的对视像电流窜过,两人都愣住了。奚微最先反应过来,猛地别过脸,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舒未的心跳骤然失控,脸上腾起热意。他借口去扔垃圾,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病房。冰冷的走廊瓷砖贴着脸颊,才让他稍微冷静了些——刚才奚微看他的眼神,分明不像全然的厌恶,那里面有犹豫,有挣扎,甚至……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动摇。

      病房里,奚微看着紧闭的门,握着勺子的手渐渐收紧。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暖得能熨帖胃腑,可他的心却比刚才更乱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舒未的温度。那是种久违的暖意,像冬日里的阳光,一点点渗透进他冰封的心脏。

      就在这时,他听见自己心底有冰层碎裂的轻响。那道被他用恨意牢牢筑起的高墙,好像在舒未那句笨拙的道歉里,在他削得歪歪扭扭的梨块里,在他此刻守在门外的沉默里,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缝隙那头,似乎有玫瑰的香气,正乘着风,小心翼翼地探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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