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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沧澜城·心事如麻（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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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凝，你…有娃娃亲吗？”
晏离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寒潭，在喧闹的面馆角落里激起了无声的涟漪。他脸上的嬉笑荡然无存，眼神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和探寻，直直地盯着对面的沈凝。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沈凝夹面的筷子猛地顿在半空，面条悬在碗沿，汤汁无声滴落。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和…难以言喻的震动。他定定地看着晏离，眼神锐利而复杂，仿佛第一次真正穿透晏离那层玩世不恭的表象，看到了其下翻涌的、他无法理解的暗流。
柳轻漪也愣住了，手中的筷子停在碗边，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惊讶和不解，看看神情严肃的晏离，又看看面色沉凝的沈凝。她敏锐地察觉到，晏离这句突兀的问话，绝不仅仅是好奇那么简单。
沈凝沉默着。那短暂的震动过后，他的眼神迅速恢复了惯常的深邃与平静，如同寒潭重新封冻。娃娃亲？落霞宗灭门之前的事…太久远了。对方是沧澜城外的白家，有名的商贾世家，与朝廷也有些关联。那所谓的“亲事”，不过是长辈为巩固家族往来而定的联姻。他只在幼时随父亲去过白家一次，见过那个叫白绮月的小女孩一面，印象早已模糊不清。至于感情？更是无从谈起。
他放下筷子，动作沉稳，没有一丝慌乱。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晏离问话时那不同寻常的严肃语气和眼神，而非问题本身。他需要思考的，是晏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他从哪里得知？有何目的？
“有。”沈凝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如同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落霞宗尚在时，长辈曾与沧澜城外白家定下婚约。不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晏离紧绷的脸和柳轻漪关切的眼神，“那已是过往云烟。落霞宗覆灭，我身负血仇，一无所有。婚约…自然作废。白家自有其路，不应再受牵连。”
他的话语清晰、冷静，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他心中所想很简单：落霞宗已灭，他沈凝不再是那个名门少主，只是一介背负血仇的逃亡者。白家是商贾世家，根基在沧澜城外，与朝廷有联系。他若再去寻那所谓的“未婚妻”，不仅无法给她安稳，更可能将幽冥司的祸水引向白家。况且，双方并无情意，那纸婚约，不过是尘封的旧事，早已随着落霞宗的覆灭烟消云散。他选择彻底断绝，是对白家，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晏离听着沈凝平静却斩钉截铁的回答，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波澜的决绝，心头那股莫名的烦闷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被浇了一勺滚油，瞬间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一丝隐秘的刺痛。他知道了！他知道有娃娃亲！他甚至知道是白家！但他选择“作废”？选择“断绝”？！
晏离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他想问：如果那个白绮月一直在等你呢？如果她就在沧澜城，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客栈，甚至…眼睛都瞎了，还在等你呢？你还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作废”吗？
但他问不出口。沈凝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态度，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所有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而且…他内心深处，似乎也隐隐抗拒着那个答案。他烦躁地拿起筷子，狠狠戳着碗里已经有些坨了的面条，发出“笃笃”的轻响。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柳轻漪看着沉默的两人，轻轻放下筷子，柔声道：“沈大哥…晏大哥…面都要凉了，快吃吧。”她试图缓和气氛。
晏离猛地吸溜了一大口面，含糊地应了一声，却食不知味。他瞥了一眼沈凝，对方已经重新拿起筷子，沉默地继续吃面，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拂去衣上的一粒尘埃。
晏离心里憋着一股气，却又无处发泄。他目光转向柳轻漪，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转移话题的出口，声音带着点刻意拔高的轻松：“对了！柳姑娘！问你个事儿！你医术这么高明，那…眼睛瞎了，能治好吗？”
柳轻漪微微一怔，没想到晏离话题转得如此生硬。她思索片刻，认真答道：“眼疾能否医治，需看具体病因和损伤程度。若眼珠已毁，或是视神经彻底坏死，那…便是华佗再世，恐也回天乏术。”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医者的严谨，“但若眼球完好无损，只是因外伤、毒物、或是某些特殊病症导致失明，或许…还有一线希望。需仔细诊察，对症下药方可。我师父留下的药典中，确有记载几味针对不同眼疾的古方，在石滩集时我也曾翻阅过一些，颇有启发。”
晏离眼睛一亮！眼球完好？还有希望？白绮月那双眼睛…空洞无神，但眼珠看起来是完好的！她说是哭瞎的…但谁知道真正原因是什么？也许…也许柳姑娘能治？！
他心头那股烦闷瞬间被这个念头冲淡了不少，一股莫名的兴奋涌了上来。他立刻接口道：“真的？！那太好了！柳姑娘，你可得好好研究研究！要是能治好瞎子…那可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啊！”他语气夸张，带着明显的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
柳轻漪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微笑着点点头：“医者本分，自当尽力。”
沈凝抬眼看了看突然兴奋起来的晏离，又看了看柳轻漪，眼神深邃，没有言语。他敏锐地察觉到晏离情绪的变化，以及他提到“眼瞎”时那种异样的关注。但他没有追问。有些事，晏离若不想说，他亦不会强求。
晏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踏实了些。他不再纠结娃娃亲的事，埋头大口吃起面来，仿佛刚才的凝重从未发生过。只是，他依旧没有告诉沈凝，那个叫白绮月的女子，就在沧澜城，就在他们即将入住的“忘忧栈”里，腰间挂着一块与他贴身碎玉同源的玉佩，独自守着一段被尘封的过往。
一顿饭在略显古怪的气氛中结束。晏离付了面钱，三人起身离开面馆。
走出面馆，喧嚣的市声扑面而来。晏离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惯常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小插曲。
“走吧！带你们去客栈！保证让你们大吃一惊！”他挥了挥手，率先朝“忘忧栈”所在的那条幽深小巷走去。阳光洒在他身上，却照不透他眼底深处那丝复杂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的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