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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牛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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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浓稠的墨，沉沉地泼进城市每一个角落。
崔云庭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指尖捏了捏微酸的鼻梁。偌大的顶层公寓里，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他自己清浅的呼吸。
他起身，没开主灯，只借着书房门缝透出的暖黄光线，走向厨房。
冰箱门无声滑开，柔和的光晕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他取出一小盒鲜奶，倒入一只厚壁的玻璃杯里，放进微波炉。轻微的嗡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几十秒后，他取出杯子，指尖试了试杯壁的温度，刚刚好，暖而不烫。
他走到客厅开阔的中央，脚步很轻，目光却像有实质般，掠过沙发边缘的阴影、窗帘垂地的褶皱、还有那占据了整面墙、摆满书籍和艺术摆件的橡木书架。
最终，视线落点定在书架第三层靠右的一个空格里——那里原本放着一个水晶镇纸，如今被挪开了些，空出的地方，铺着一小块明显是从某条旧羊绒围巾上撕下来的柔软布料，形成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凹陷。
崔云庭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端着那杯温热的牛奶，走到离书架不远不近的沙发旁，将杯子轻轻放在茶几上，位置恰到好处——既不会离书架太近惊扰了什么，又足够让那温润的奶香丝丝缕缕地飘散过去。
“牛奶，”他开口，声音是浸透了夜色的低沉磁性，带着一种刻意的、对着空旷说话的自然，“温好了。”语速不疾不徐，如同温水流过丝绸，“今天降温，喝点暖的。”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方向，仿佛真的只是自言自语。他随手拿起沙发上摊开的一本书，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纸张发出轻微的沙响。
就在他坐下，视线专注于书页的瞬间，书架第三层那个隐秘的凹陷里，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两只小小的、雪白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扒住了书架的边缘。
紧接着，一颗毛茸茸的、奶茶色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圆溜溜的黑眼睛，像两粒浸润了星光的黑葡萄，警惕地、飞快地扫视着偌大的客厅。
当目光触及沙发上的崔云庭，看到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书页中时，那紧绷的圆眼睛才微微放松了一点点。
小老鼠精余确雨，确定那“巨人”暂时不会动，这才鼓起勇气，整个身体从凹陷的“小窝”里钻了出来。
他比普通家鼠稍大一圈，毛色是均匀柔和的浅奶茶色，肚子和四个小爪子则是纯净的雪白，一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紧张地小幅度晃着。他站在书架边缘，小巧的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诱人的甜暖奶香。
目标锁定——茶几上那杯冒着丝丝热气的牛奶！
余确雨的心脏在小小的胸腔里怦怦直跳，每一次偷食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他沿着书架边缘灵巧地移动，像一道浅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落到地板上。柔软的肉垫踩在冰凉光滑的瓷砖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贴着墙根，利用沙发和茶几的阴影作为掩护，走走停停，每一次崔云庭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都能让他瞬间僵住，把自己缩成一个毛茸茸的圆球，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溜圆，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安全，才又继续前进。
短短几米的距离，被他走出了跋涉千山万水的紧张感。终于，他溜到了茶几脚边。浓郁的奶香近在咫尺。
他仰起小脑袋，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玻璃杯，杯壁凝着细小的水珠。
崔云庭的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眼角的余光却将那团小心翼翼挪动的浅金色尽收眼底。
小家伙紧张得胡须都在微微颤抖的样子，让一股暖流悄然熨帖过他的心口。
他状似无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手臂垂落下来，手指轻轻拂过沙发扶手边缘——那里，靠近余确雨躲藏的茶几脚方向，安静地躺着一块小巧的、烤得金黄酥脆的杏仁饼干，是他“不小心”从碟子里碰落的。
余确雨正发愁怎么够到那杯牛奶，视线猛地捕捉到近在咫尺的“意外之喜”。
圆眼睛瞬间亮了，比窗外的霓虹还要璀璨。他几乎忘了害怕，小爪子飞快地扒拉住那块比他脑袋小不了多少的饼干，兴奋地拖到茶几底下的阴影里。
他先是警惕地抬头看了看沙发上的“巨人”，见他依旧在看书，这才放心地低下头，张开小嘴，啊呜一口，精准地咬掉了饼干最诱人的、嵌着饱满杏仁的那一角。
“咔嚓。” 极其轻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客厅里却异常清晰。
余确雨吓得浑身绒毛都炸开了！他猛地叼住剩下的半块饼干，像一道被拉满弓射出的金色小箭，“嗖”地一下窜回书架方向，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慌乱中，他甚至来不及跑回第三层的窝，就近一头扎进了书架最底层与地板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只留下蓬松的尾巴尖在缝隙外紧张地小幅度颤动，暴露着主人的惊慌。
崔云庭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笑意和一丝无奈的宠溺。那声细微的“咔嚓”，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他心湖，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他慢条斯理地合上书，动作自然得如同只是阅读告一段落。站起身，目光掠过空无一人的客厅，最后落在那杯依旧温热的牛奶上，杯口边缘，似乎残留着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被水汽晕开的痕迹。
他走过去，端起牛奶杯，指尖不经意般拂过杯口那点湿痕。
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小家伙急促的呼吸。
他走到书架边，俯下身，视线精准地落在那道缝隙前光洁的瓷砖上——几粒比芝麻还细小的饼干碎屑，散落在那里，像是仓皇逃离时遗落的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