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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鸡尾酒，和那个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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掺和半勺城市的睡眠，轻轻敲下题目，行至“骗子”一词时，我隐隐约约感到指尖发颤。
那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酝酿许久，月亮盈亏阴晴，果然只该落得“骗子”的名头。
1
暮色时分步向运动场，潮湿的味道穿过头发。我知道穿过路道，那里有炙红而漫长的跑道，默然伫立的几盏灯，几个人跑步，几双人席地闲聊。他就靠在那灯下，无名指和大拇指拎着酒罐的边缘，身旁摆着玫瑰味的鸡尾酒。拧开
眼睛看我，像黑暗中的飞蛾轻抖着尘的光，扑哧哧地被酒的焰烧死:“会计小姐，你来了？”
因为我大学学的会计，所以他一直叫我“会计小姐”。
我用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玫瑰味：“你能不喝酒吗？”
我很少对人产生一种叫“反感”的东西，但这个自称“绘画专业天才”的酒徒朋友着实令人不适。
他盯着我好一会儿，突然一声笑了，那笑很不自然：“不开心的人当然要喝酒，会计小姐，你开心吗？”
“就算不开心，我也不会学你自暴自弃。”我如实回答道。
他低头看着手里喝完的鸡尾酒，像对自己说似的对我说：
“也对，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
夜色像雾一样沉沦，几只蛾子落在灯下，昏黄的光搅碎黑雾。我已早早离开，不想知道他的故事，现在是，将来也是。
2
“这些任务就拜托你了，我知道你最爱我了。”
看着男朋友发来的这些文件和这句话，我忽然觉得他更讨厌，但又发去一个笑脸，虚情假意一句话：“嗯，没问
题。”
放下手机，成本会计课老师的讲声使我脑袋发胀，难以听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每次出入一栋栋教学楼和一间间教室，我都会感到一种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在流失，抬头看向灰白的天，莫名想到那句话：
“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
总有深藏心底的隐痛，每到深夜，灼烧血肉。
我是不是就在成为“那个人”？
睁开眼，还是夜幕，发现自己正走在那条熟悉道路上，闻到一股玫瑰香，路的尽头又露出那个人的脸。仿佛隔着无数的人般遥远，那张脸明明熟悉却让我感到模糊不堪。
他还是那样笑，脸色蜡黄:“你又来了。”
脚边是两个被碾瘪的酒罐。
我默默蹲在旁边，看清他满腮的胡茬和发油的面庞，说了句：“给我来一罐。”
他一边递给我，一边说：“身不由己和处处碰壁的人都会产生自杀的想法。”
我拉开拉环：“因为绝望？”
他摇摇头，深夜里，眼中泛着的光比任何一刻都要璀璨：“不是，是因为梦想。”他低下头，自语似地说完这句话，
又抬头看向我：“会计小姐，你寻过死吗？”
“很多次了，你呢？”
风吹动那两个酒罐，窸窸窣窣。他说：“我不知道。”
长久的静默中，我慢慢喝下鸡尾酒，那股玫瑰味使心脏微微发颤。我是什么时候这样的呢，我颓然地想到。
3
第二天上午下课后，我怀抱课本走出教学楼，又看见那个熟悉而瘦削的影子。他穿着格纹衬衫，仿佛等我许久，朝我径直走来。我们眼神重叠，在彼此的瞳孔中窥见各自的窘迫。
“能借我点钱吗？”他的脸棱角分明，开口说话时我闻到一股玫瑰味，“一千块，我有急事。”
“为什么找我借？
“我只认识你。”
我一边细听一边摩挲手心因打工兼职所生的茧子，我清楚每一粒老茧的大小、形状和位置，正如我熟悉他的无奈与静默一样。
“先给你五百块，至于剩下五百，你画一幅画再来找我换。”
他接过钱，又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一言为定。”
回到宿舍，空调呼呼吹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我一人。从昏暗的光中走到玻璃窗前，此时正是夏天，因为外热内冷的关系内侧窗面凝结一层水雾，嚼碎澄澈的天空。
我轻轻抬手，用食指慢慢沿着水雾“切”开一个圆圈，划过的水渍蚀入皮肤。透过那个圆，直到看清远处人影，我又闭上眼，刚才的情形在脑海浮现。
我为什么会借钱给那个人？
“我只认识你。”
后来很久很久，我很久没有再见过他。
4
一场黑压压的大雨过后，原本葱绿的草抽出翠绿的叶，像长熟的豆芽。风吹折的木枝落在白亮亮的水洼里，学生们自觉让开。
一个舍友说，那人就是个骗子，你被骗了吧。虽然几近怀疑，可我始终难以相信自己被骗。
她们约好暑假去钓鲫鱼，去看白鹭浮游天地，唯独没带上我——可很多事，很多人我已经明白——仅仅透过一本本书和文字，仅仅透过人世间的悲催不易——也无需跟随。
我总蜷缩床上，翻看那本《人间失格》。书脊已经掉了，白色的裂纹蜿蜒至卷翻的书页，微微泛黄，上面印着这样一句话：
“我的不幸，恰恰在于我缺乏拒绝的能力。”
指尖触及冰凉的话语，依稀能感到主角“叶藏”心跳的余热，我想，我也差不多是如此之人。
翻身时，宿舍门一直在响。我爬起身开门，迎面却是陌生的男性:
“请问余水在吗？”
“我就是。”
“我的一个室友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他递给我一个巨大的箱子，“还有，他已经退学了。”
送走他后，我用小刀划开胶带，打开箱子——
一大捧玫瑰，还有一卷纸。
我缓缓展开那卷纸，发现其实是一幅画，画面大部分留白，只用素描勾勒出一张脸的轮廓，平静而憔悴，干瘦而朦胧，仿佛在一团雾中——
那是我的脸。
翻到背面，是用铅笔写的几行小字:
“会计小姐，其实你反问我有没有寻过死的时候，我撒谎了，对不起。因为我很怕死，纵然生活一次次把我逼向死
亡。另外五百块我还是还了，这幅画就当送你，希望你能喜欢。
-Mr.Rose"
空调还在吹，玫瑰散发幽香，时间流逝如此之慢，几近停滞。我想，这家伙果然是个骗子。
那个人在我心中酝酿许久，月亮盈亏阴晴，果然只该落得“骗子”的名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