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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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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一下。”
孙权已经匆匆走到玄关，闻声回头，看着身后睡气十足衣衫不整的哥哥。
怎么？
孙策盯着孙权清澈透绿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很沉默。
没事了……记得早点回家。
孙权做了一个鬼脸，还没张嘴反驳，孙策被人从背后猛的一推，向自己扑来。
大早晨唧唧歪歪你你我我早早晚晚的！堵在门口做什么！
兄弟俩双双摔倒在玄关口，定睛一看是小妹。
一双剪水双眸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兄弟俩。
还不把路让开，想让人迟到吗！
孙权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拉扯孙策，哥你还管不管。
孙小妹却先发制人，伸出玉指点着孙权的胸口，仰头看着孙权，说，我看你倒是应该先被管一管。
孙权嘴硬心虚，但依然扯高嗓门，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
孙小妹眉眼弯弯却气势逼人。
你昨个晚自习，和谁在角落里说话来着？
曹丕的脸闪过孙权的脑海。
自己和曹丕昨天抽烟来着。
被小妹看到了？孙权更心虚了。
明明那么黑呀。
再啰嗦真的赶不上上学。
张昭皱着眉头看着玄关的三兄妹。
孙策目送着弟妹吵嚷远去的身影，心里有别样的感觉。
是自己太长时间没有享受家庭时光了吗？
这种感觉，好似远别重逢，又像昨日重现。
小时候的回忆一片片剥落在眼前。
泛黄掉色的老墙皮，牵着小妹的手，孙权打秋千的身影晃动如水波，全部涌上心头。
孙策双眼浮上一层薄泪。
他抿了抿嘴，原来已经这么多年。
他刚想回头看看客厅父亲的黑白照片，张昭的声音打断他独自的思绪。
请您不要再像昨夜那样莽撞了！身为上位者，怎么可以将自己的生命置于这种危险的境地呢！如果您有什么三长………
孙策已经溜到客厅了。
张昭追到客厅，发现孙策看着自己父亲的照片。
张昭不忍再责备他。
他走过去，告诉孙策，吴夫人在他还睡觉之时来电，说自己今天也放下老家的事务，赶来这边和他们住几天，应该就快到了。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孙策单薄的肩膀。
听到阔别许久的母亲要来，孙策的眼睛一亮。
富家子弟总是垮着个脸。
孙权对曹丕的评价。
自己和小妹的成绩不算差，但是进这个中学也是孙策动用了一点人际关系。
富家子弟却轻而易举做到了，还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班里来了奇怪的人，孙权放课后告诉小妹。
小妹吸着珍珠奶茶，我知道啊。
曹丕嘛。
孙权还没问你怎么知道，小妹继续说，最好不要喝和这些人来的太近，哥哥不喜欢的。
孙权不做声了。
接过小妹喝了一半的奶茶就不想喝的奶茶，孙权默默递向嘴边，嚼着珍珠，向黑黢黢的客厅看去，无人。
又没回来。
孙权也向楼上走去。
孙权很忙。
他怀念在学校的日子。
有规律的作息、一起上下学的妹妹、离学校不远的小吃摊……
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觉得未来可期，每天都充满希望。
现在的孙权不敢提及未来，也不敢回忆过去。
一个让他迷惘，一个令他疼痛。
一家人在一起吃一个饭，对其他家庭来说每日都会做的事情。在孙权家，还有一个没有完成的家庭晚宴。
孙策从那日已经离世多年，孙权也多年没有见到小妹。
他不敢打电话给她，只能一直忙于工作，令自己忘记这些。
他只会每年按时按点，在生辰时期订花、送礼物，即使他和孙小妹相隔大洋。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在孙权面前的玻璃窗上。
司机停车在红灯前。
夜幕降临，霓虹亮影。
孙权看见路边一家餐厅。
“经典杭帮菜”。
那天妈妈亲自做了很多菜，自己和妹妹一放课就回家，家里香气四溢。
孙权推门，感应灯纷纷亮起，刺痛他的眼。
四下并无一人，只有孙权自己。
他坐下来，在玄关慢慢地换鞋。
西装比起校服，多了一丝约束，少了一点活力。
孙权不能再向之前那样胡乱一甩腿就完成换鞋了。
那日孙权偷吃了一口妈妈做的西湖龙井，还被孙策拿漏勺敲了脑袋。
哥，你怎么可以拿汤汤水水的敲我！
小妹站在妈妈旁边，说，还是妈妈的粉蒸肉好吃，荷叶的香气特别浓郁。
吴夫人在灶台前忙的团团转，脸上笑意盈盈。
她弯下腰找醋，喊孙权，醋在那里？
孙权也不知道。
他哪知道，连醋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孙小妹打趣他。
孙权扯着脖子，你不也不知道吗，光说我。
孙策分开俩人，笑着说，一点忙也帮不上，就别在这碍手碍脚。
孙小妹惊呼，你比哥哥长得高了！
吴夫人听到转身，说，让我看看。兄弟俩并肩一站，孙权果然高出孙策一截。
吴夫人笑弯了眼，说，好，真好。
孙策轻捶孙权一拳，你小子。
笑着穿外套，我去买醋。
吴夫人说，好，快着点，不然要糊锅了。
孙策应声往门口走。
孙权趴在椅子背上，喊，哥！
孙策回头，怎么了？
孙权笑嘻嘻地说，买点巧克力回来，我想吃巧克力。
孙小妹拍了一把孙权的背，要吃饭了吃什么巧克力。
孙策笑说，好。你小子。
孙权躺在偌大的床上。
不想闭眼，不愿闭眼，不敢闭眼。
他发现自己的年纪越往三十走，越害怕很多事情。
他不再像孩童时代那样，天天数日子，什么时候可以过年过节，父亲这种时候，就会回家，总觉得一年很长很慢；后来盼着放假，这样就可以和小妹一起去孙策工作的地方看他。
现在，如果吕蒙不告诉他行程和日期，他甚至不想知道今天是几号。
好怕时间偷偷走掉，他还是那个孙权。
什么也没有干出来的孙权。
可是他真的很想念那个孙权。
那个孙权有家人，有梦想。
羡慕那个孙权早晨离开家门的时候，哥哥才刚起床，穿着短袖在门口挠着后背，对他说权宝起的好早啊。
孙权说当然了，我是要上学的人天天都起这么早，哪像你这种半夜才回家的人。
张昭对哥哥皱着眉头，都17岁了还权宝呢！都是大人了。哥哥笑眯眯地按住张昭的肩头，说，权宝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权宝，多大了都是权宝呀！是吧，权宝？
回头看着孙权眼睛弯弯地笑着。
在没有哥哥的世界，没有权宝，只有孙权了。
孙权心里很清楚。
那天孙权没有吃到巧克力。
他把在地上躺着的孙策抱在怀里，才感觉到原来自己的块头真的比哥哥要大得多了。
他一瞬间不得不相信，自己要变成成人了。
似乎一夜之间。
孙策在门口的商店买好东西，点燃一根烟，路过停车场时遭到蓄意埋伏。
第一枪没有打中他，打爆了他手上拎着的醋瓶。
玻璃扎进了他的腹部，他挣扎着爬起来，大喊，谁！
孙权看着监视器里的孙策，手无寸铁，被伏击的人惊慌失措地打中第二枪。
第二枪打中了右肋下方。
孙策应声而倒。
孙权闭上眼睛。
距离孙策死去，已经过了月余。
可是还是没能知道凶手是谁。
孙权去了几次学校，他没有告诉曹丕，或许这个人和自己很像。
但他们不可能永远是朋友。
孙权问曹丕，会觉得自己一夜变老吗？那种岁月感。
曹丕弹弹烟灰，淡淡说，有。
父亲从来不去给哥哥扫墓，每年清明曹丕都独自前去。
一次，下着小雨，碰到了母亲。
曹丕在整整齐齐的墓地中走着走着，抬头看见母亲也在。
她看起来还不错，曹丕心想。
可能是终于远离了婚姻带来的持续伤害，母亲的脸上看起来平静自然。
曹丕和母亲肩并肩站在哥哥的墓前。
还经常那样醉酒吗？你爸。
母亲轻轻开口。
嗯……
许久，母亲说，自己该走了。
曹丕说父亲有次深夜酒醉归来，坐在自己床边，流泪，说感觉对不起你母亲和哥哥。
母亲的手了握了握，沉重地摇头。
抿着嘴拍着曹丕的肩膀，消失在雨雾中。
我们早就没有一家人的体面了。
我或许也会变成父亲这样吧，哥哥。
我感觉到，越长大，我越像父亲。
哥哥，你永远都是你了。
在家里听见枪响。
一家人赶到的时候，孙策躺在地上，孙权将他抱在自己怀里，还有呼吸。
孙策睁着大大的眼睛，呼吸苦难急促。
孙权用手擦掉他被玻璃爆炸划伤面颊的血痕。
别哭，别哭。
孙策伤得太重，当夜在病房就辞世。
吴夫人和孙小妹在床边哭得伤心，孙权的心里木木的。
这一切就该如此吗？
孙权看着躺在床上的孙策。
除了脸颊上多了几个伤痕以外，只是睡着般。
妈哭得可真伤心，爸爸死时，还很坚强呢。
爸爸的死，十多年前了，已经很模糊了。
十七年，和哥相伴十七年，现在终是要说告别了。
当孙策的遗体缓缓进入火炉，孙权终于感受到，哥哥真的死了。
最终孙权还是放声大哭了，嚎啕大哭。
别哭，别哭。
孙权在泪眼朦胧中抬头，是张昭。
张昭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从怀里递给孙权一把枪，现在是你的了。
孙权选择不告而别。
或者说，没有什么需要告别。
他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看见曹丕从教室里出来，双手插在裤兜里，从另一端走下楼梯。
残阳如血。
孙权走进课桌，从自己空空荡荡的桌洞里摸出一包万宝路。透过窗户，看着曹丕朝校外走远。
果然没什么好告别的。
这是孙权最后见到曹丕。
孙权从疲惫中醒来，是小妹打来的越洋电话。
孙权一直没有搬家，即使张昭提过很多遍。
孙权摩挲着那把枪。
他有一本诗集，在飞机场等候时偶然间发现，看了两页很喜欢，便买下了。
偶然也会翻页。
他翻看看了看，把书放下，打电话给张昭，如果有合适的房源，搬家可以考虑。
他边打电话边走出房间。
孙权放下了那本诗集。
天亮了，冬日的太阳打过来，照在诗集上。
“阳春无不长成”。
作者是魏文。简介没有太多关于作者的描述，
“新生代诗人，气质古朴典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