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吃虾 ...
-
上午两节枯燥的宏观经济学，耗尽了所有脑细胞。下课铃一响，饥饿感立刻像潮水般涌上来。我和宋怡萱随着人流挤向第三食堂——那里有她最爱吃的糖醋小排。
正是饭点，食堂里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饭菜混合的、有点油腻的香味。窗口前早已排起了长龙。我和宋怡萱找了个相对人少点的队伍站定。
“饿死了饿死了，”宋怡萱半个身子没骨头似的倚着我，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静静，等会儿你帮我打饭好不好？我占座去。” 她眨巴着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看我，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
我无奈地叹气：“宋大小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懂不懂？”话是这么说，但每次最后妥协的总是我。对她这种软绵绵的耍赖，我好像天生就没什么抵抗力。
“不懂，”她理直气壮，把饭卡塞进我手里，笑得狡黠又灿烂，“我只懂静静最好啦！”
又是这句！配上她那张美得毫无死角的脸，杀伤力简直核弹级别。我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赶紧别开视线，掩饰性地盯着前面缓慢移动的队伍。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烫。这女人，犯规起来真是要命。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又带着点爽利劲儿的女声插了进来。
“沈静？”
我循声转头。一个高挑的身影穿过人群，径直朝我们这边走来。来人留着齐肩的栗色短发，发尾微微外翘，显得很精神。五官明丽大气，尤其一双眼睛，亮而有神，看人时带着一股自然的专注力。她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整个人透着一种阳光又干练的气质。
是林薇。文艺部的部长，学校大型晚会的金牌主持，也是我们系里出了名的才女和行动派。我和她在一次校刊征稿时有过接触，觉得她性格挺不错。
“林薇学姐？”我有些意外，笑着打招呼，“好巧。”
“是啊，刚开完会，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林薇走到近前，目光很自然地落在我脸上，笑容爽朗，“正想找你呢，上次校刊你那篇关于‘校园乐队文化’的稿子反响特别好！文笔犀利，观点也独到。”她毫不吝啬地夸奖着。
“学姐过奖了，我就是随便写写。”被她这么直白地夸，我有点不好意思。
“别谦虚，”林薇摆摆手，随即切入正题，语气热切起来，“是这样的，我们文艺部下个月要搞一个大型的‘城市记忆’主题展览，需要大量能写、能策划的骨干。我觉得你特别合适！怎么样，沈静，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文艺部？一起搞点有意思的事情？”她的眼神充满期待和真诚，带着一种天然的感染力。
这邀请来得有点突然。文艺部在学校里名气很大，门槛也高，能收到林薇的亲自邀请，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心里微微一动，正想开口问问具体细节……
“她没空。”
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声音突然从我身侧砸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感，瞬间打破了我和林薇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友好谈话氛围。
是宋怡萱。
我惊讶地侧过头看她。刚才还懒洋洋挂在我身上的“考拉”，此刻站直了身体，微微扬着下巴，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蛋上像是瞬间覆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她没看林薇，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脸上，眼神里是我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锐利和……某种强烈的占有欲？嘴唇抿得紧紧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滞和尴尬。
林薇显然也没料到会被这样生硬地打断和拒绝，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错愕地看向宋怡萱，又疑惑地看看我。
宋怡萱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这份尴尬，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就在这微妙的冷场中，她忽然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挽住了我的胳膊，动作亲昵又带着点宣示意味。然后，她稍稍用力，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我拉离了林薇面前，径直走向旁边一张刚空出来的四人桌。
“走了，静静，我饿。”她的声音恢复了平常那种淡淡的语调，但挽着我胳膊的手却收得很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点懵，只能被动地被宋怡萱拉着走，歉意地回头看了林薇一眼。林薇站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错愕，看着我们紧挽在一起的手臂，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最终无奈地耸耸肩，转身走向了别的队伍。
刚在空桌旁坐下，宋怡萱就松开了我的胳膊，自顾自地开始用纸巾擦桌子，动作利落，刚才那股寒气似乎也随着动作消散了不少。
“你干嘛呀？”我忍不住问，心里还有点替林薇尴尬，“林薇学姐人挺好的，就是邀请我参加个活动而已。”
宋怡萱擦桌子的动作没停，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哦。那你很想去？”
“也不是……” 我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解释道，“就是觉得人家挺有诚意的，直接那样拒绝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她终于停下手，把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精准地丢进几步远的垃圾桶。然后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里面没什么情绪，却让人心里有点发毛，“你最近很忙。选修课的论文，还有那个烦人的小组项目，忘了？”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别给自己找那么多事。”
她说的确实是事实。最近课业压力不小。可她这种替我一口回绝、替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语气……让我心里莫名地有点堵。好像我真是她什么人似的。
“可……”我还想说什么。
“我去买水。”她直接站起身，没给我继续争辩的机会，转身就朝饮料窗口走去，背影挺直，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冷感。
我看着她走开，心里那点堵的感觉非但没消，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刚才对林薇那态度，还有现在这副样子……到底算怎么回事？我低头看着桌上被擦得锃亮的油渍印子，有点烦躁地用手指抠了抠。
没过多久，宋怡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瓶我最常喝的柠檬茶，放了一瓶在我面前。她自己拧开另一瓶，仰头喝了几口，喉间小巧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了一下。
“给，”她把瓶子放下，像是刚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很自然地拿起我的饭卡，“我去打饭。老样子？”她指的是糖醋小排和清炒西兰花，我的固定搭配。
“嗯。”我闷闷地应了一声，情绪还没完全转过来。
她拿着饭卡走向排队的窗口。我看着她的背影，高挑、清瘦，在拥挤嘈杂的食堂里依旧显得格格不入的冷清。她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和冷淡，像根细小的刺，扎在我心里。她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这样？仅仅因为我是她的“专属靠垫”？这理由……未免太让人心塞。
窗口队伍移动缓慢。宋怡萱个子高，在人群里很显眼。她安静地排着队，偶尔低头看看手机，侧脸的线条在食堂顶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冷硬。周围有几个男生偷偷朝她那边张望，小声议论着什么，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宋怡萱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就在我百无聊赖地盯着她的背影时，戏剧社的学姐苏晚晴端着餐盘，微笑着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苏晚晴是表演系的大三学姐，也是戏剧社的顶梁柱。她有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总是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气质温婉沉静，像一株空谷幽兰，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让人听着很舒服。因为之前戏剧社招新宣传，我帮她们做过海报设计，和苏晚晴有过几次接触，彼此印象都不错。
“沈静？一个人？”苏晚晴走到桌边，笑着问，声音轻柔。
“啊，学姐好。”我回过神，连忙打招呼，“怡萱去打饭了。”
“不介意我坐这儿吧？那边实在没位置了。”苏晚晴指了指旁边几个已经坐满的桌子，笑容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
“当然不介意，学姐快坐。”我赶紧挪了挪位置。
苏晚晴在我对面坐下，放下餐盘。她吃得很清淡，一份蔬菜沙拉，一小碗汤。她拿起筷子，动作优雅。“上次你帮忙改的海报，构图和色调都很有冲击力。”她真诚地看着我说。
“学姐客气了，举手之劳。”我摆摆手。
“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可是帮了大忙。”苏晚晴浅浅地笑了笑，“对了，下个月我们社要排一个实验性短剧，需要一些比较有设计感的舞台背景和道具概念图，风格偏意识流一点。我记得你好像辅修过视觉设计？有没有兴趣来帮我们出出主意？”她眼里带着期待，“报酬可能不多，但会算实践学分。”
又是邀请。我下意识地朝宋怡萱排队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似乎刚打完饭，正端着两个堆得满满的餐盘转身。隔着攒动的人头，我好像看到她朝我们这边瞥了一眼。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这个……”我有点犹豫。一方面是对苏晚晴说的项目有点兴趣，另一方面……想到宋怡萱刚才对林薇的态度，心里不免有点打鼓。要是再被她撞见……
“没关系，不着急答复，”苏晚晴很善解人意，看出我的犹豫，柔声道，“你先考虑一下，回头我把剧本梗概和具体要求发你微信上看看？觉得合适我们再聊细节。”
“好，那麻烦学姐了。”我松了口气，感激地笑了笑。苏晚晴的温和体贴，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我刚才因为宋怡萱而产生的烦闷。
我们这边刚说完，宋怡萱就端着两个大餐盘回来了。盘子里果然是我要的糖醋小排和西兰花，还有她自己点的几样小菜和米饭。她走近桌子，目光先是扫过苏晚晴，然后落在我脸上，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苏学姐。”她对着苏晚晴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语气礼貌却疏离。接着，她把餐盘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我的那份被推到我面前。
“谢谢。”我说。
她没应声，拉开椅子在我身边坐下，挨得很近，胳膊几乎贴着我。她拿起筷子，却没有立刻开动，而是目光落在餐盘里那一小堆剥好的、粉白粉白的虾仁上。那是她给自己点的白灼虾。
下一秒，让我和苏晚晴都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
宋怡萱极其自然地用筷子夹起一只饱满的虾仁，没有放进自己嘴里，而是手腕一转，稳稳地、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径直将那虾仁送到了我的唇边。
“张嘴。”她侧过头，看着我，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了我们这一小片区域。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专注，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脸颊“腾”地烧了起来，热度迅速蔓延到耳根。周围邻桌似乎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我能感觉到对面苏晚晴的视线也落在了我们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
“怡萱……”我窘迫地小声叫她，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避开那近在咫尺的虾仁和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这也太……太过了！她疯了吗？
可宋怡萱的手很稳，筷子尖就停在我唇前几厘米的地方，纹丝不动。她看着我，眼神里那种固执的专注没有丝毫动摇，甚至还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无声地催促：嗯？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我能清晰地闻到她指尖残留的、淡淡的洗手液清香，混合着虾仁本身的鲜甜气息。唇瓣几乎能感受到那虾仁散发出的微热气。
苏晚晴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她端起自己的汤碗，低头喝了一口，动作依旧优雅，但眼睫低垂着，没有再看向我们这边。
骑虎难下。众目睽睽之下，我如果不吃，只会让场面更加难堪。一股莫名的、混合着羞恼和一点点隐秘刺激的情绪涌上来。我几乎是带着点豁出去的赌气，飞快地张开嘴，一口咬住了那只虾仁，囫囵吞了下去。味道？根本没尝出来。
宋怡萱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她收回筷子，这才像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自己盘里的东西。仿佛刚才那个当众喂食的惊人之举，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小动作。
我低着头，机械地往嘴里扒着米饭，脸颊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她那句清晰无比的“我家静静嘴挑，只吃我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