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糖果 ...
-
第四章
陆医生说贺青岩生病之后变得跟小孩子无意。
他刚来到七彩楼的时候神志都有些模糊，是那些孩子们天天引着他说话，他才慢慢的愿意简单的和别人沟通。
但是沟通形式和说话方式也偏向于幼态，小欢喜她们就叫他“青宝”，贺青岩不反对，甚至还有些喜欢。
所以如果贺青岩闹着不吃药的时候，那是真的需要护士哄着。
讲完了故事，贺青岩不情不愿吃了粥，青菜任凭乔文谦怎么哄，他也不肯张嘴了。
他体力不支，吃完东西又躺回了被窝。
陆医生事先打过了招呼，说这位先生长相上可能跟青宝有些类似，但两人绝无血缘关系，他真的只是来做志愿者的，所以当乔文谦因为n95实在是太憋闷而摘下口罩时，小护士们的表情也只是闪烁了一瞬，随后就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其实现在的乔文谦和贺青岩在长相上已经不那么相似了，一个苍白瘦削，一个挺拔俊朗，除了眉眼有着熟悉的样子，只要不去仔细看，也不会太过于惊讶。
吃了东西，贺青岩状态明显变好了。
乔文谦又忍不住去逗他。
“喂，你到底记不记得我啊？”
他笑容灿烂，眼睛里都闪着细碎的光。
贺青岩动了动手指，感觉心口的钝痛又加剧一分。
他知道这个人，回忆里是他们俩给别人做替身的样子，但是无所遁形的心疼却又不知来处，这是一种很莫名的感觉，他控制不住。
空气里突然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巧克力味，乔文谦吸了吸鼻子：
“什么味道？好甜。”
他偷偷看过监控，怎么会不知道这就是贺青岩的信息素的味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逗他，想看他脸红。
这种猎奇的心思乔文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但绝对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或许是第一次知道他，又或许更早。
对于想不出答案的问题他通常不会纠结。
那就默认为：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太有缘分，对于有缘分的人，他多去关注，也并不会很奇怪吧。
因为有时候透过他的脸，乔文谦也仿佛在看自己。
即使他知道，贺青岩跟他一点儿也不像。
贺青岩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自己现在迷迷糊糊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只知道每次这个人靠近时，心口那股又酸又胀的感觉就会变浓，像被温水泡软的海绵，堵在喉咙里，让人感到发慌。
或许是他们那一段秘而不宣的过往实在是类似，又或者是生病的人本身就多愁善感，贺青岩自己寻不到答案。
“哪里有味道？”
乔文谦低笑，故意往他那边凑了凑：
“哦？那可能是我闻错了？难道是你偷偷藏了糖？”
一个突然靠近，一个下意识想伸手去阻挡。
贺青岩冰凉的指尖就这么触上了乔文谦的手，乔文谦惊讶于空调四季恒温，贺青岩的手怎么还是那么冷。
而贺青岩就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用力太大，胳膊肘碰到了床头桌上的水杯。
水洒在了被角上，阴湿了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贺青岩呆呆的看着那一小片水渍，想张嘴说点什么，最终又闭上了嘴巴，他眼睛瞪的圆圆的，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乔文谦没说话，抽出纸巾把水擦干，突然摸到被子里头有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颗糖。
玻璃纸被压的皱在一起，隐约看见袋子上写着“巧克力风味”等字样。
“你看，还说不是你的味道，你把巧克力糖果藏在床上，刚才那甜甜的味道就是从你这儿散发出来的。”
他拿着糖果，挑眉看着贺青岩。
对方抿着唇不说话，眼眶却慢慢红了。
这是昨天小欢喜塞给他的，说“吃甜的病就好得快”，他攥了一宿，忘了拿出来，结果还被这个人给发现抓包了。
他不想治疗是真的，因为觉得每次化疗都很痛苦。
但是七彩楼的孩子们对他的关心也是真的，他贪恋这种单纯的温暖。
所以小欢喜给他糖果，他会藏起来，如果吃了药，他吃什么吐什么，这么甜的东西如果吐了，很可惜。
他看着乔文谦掌心里的糖果发呆，半天都没动静。
乔文谦以为他想吃，伸手把玻璃纸撕开，然后把糖果递到他嘴边：
“吃吧，你刚才把粥都喝了，应该奖励自己。”
贺青岩却又把头偏了过去：
“不要，如果等下又吐了，好浪费。”
乔文谦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包裹在不可置信底下的，是心脏传来的细细密密的刺痛。
怎么会有人因为害怕呕吐而拒绝吃让他开心的糖果呢？答案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曾拥有过的甜太少了，所以别人给他一点点，他都要用力抓住。
“没事，如果吐了，我明天继续给你买呀。”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平白无故带上一丝温柔，还莫名其妙给了贺青岩一个甜蜜的小承诺，这温柔好陌生，但又很合时宜。
贺青岩犹豫着张开嘴，乔文谦下意识把糖果放进他嘴里，仿佛是约定好的举动。
看着空空如也的指尖，那里方才擦过贺青岩柔软但微微带着干燥的嘴唇。
真是见鬼，为什么这么奇怪？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在脑海重演方才的画面，乔文谦看着贺青岩，贺青岩眼睛乱瞟。
“咳咳，好吃吗？”
他只能没话找话。
贺青岩点点头。
舌尖被甜蜜的味道包裹着，他忍不住眯起眼，那样子像一只晒太阳的小猫。
慵懒、安逸。
一个人怎么会活的这么简单呢？一颗糖就能让他忘记病痛，忘记刚才还在被药物折磨的连最寻常的进食都成为酷刑。
巧克力糖衣已经融化，空气里的味道依然没有消散。
其实，贺青岩的信息素确实蛮甜，但却不让人讨厌。
“喂，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乔文谦突然问。
贺青岩没说话，乔文谦继续自顾自地说：
“我叫乔文谦。”
那人继续沉默，好像还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记住了吗？”
他突的提高音量，把人吓了一跳。
“什么？”
贺青岩撑开无辜的双眼，没办法，化疗的药物会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有时候会突然想睡觉，有时候又会突然清醒。
如果有人对着他很小声的说话，他如果在发呆，耳朵也会自动忽略。
“我的名字，乔文谦。”
他又重复一遍。
“嗯。”
“嗯”什么“嗯”，这人还真是……
乔文谦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
“哎，算了，陆医生说你要乖，配合治疗，这样身体就会好的快。”
他不跟贺青岩计较，想起今天的目的，赶紧趁着他还清醒把话给说了。
“可是，确实很疼。”
“疼就吃止疼药啊。”
“止疼药不是止疼，是身体变得麻木，更难受。”
贺青岩很小声的说着，语气很委屈。
他带着幼态的表述让乔文谦听了难受，但又不得不凶巴巴的说：
“麻木就是为了让你不疼。”
两个人车轱辘话及其没营养，最后是小护士又送来吃食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其实就是嘴炮。
“怎么又吃？”
贺青岩欲哭无泪，身体靠着墙，好似想立马钻进去。
“这是清汤，可以少喝一点。”
小护士要伸手盛，被乔文谦拦住：
“放着吧，我来哄。”
护士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推着餐车退了出去。
“青宝，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他又笑嘻嘻叫着那两个字，贺青岩不想理他。
乔文谦自然有办法，他掏出手机打开某宝，搜了一下“好吃的糖果”，霎时界面上就出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品牌，包装很漂亮，有的糖做的就跟水晶宝石一样好看，他把手机转过去对着贺青岩，他觉得那人肯定要垂涎欲滴，描述说好吃就算了，关键是，还那么好看。
“你乖乖吃饭吃药配合治疗，我下次就给你买这个。”
他手指指着那个最大最夸张的水果棒棒糖，糖果有乒乓球那么大，用丝带和彩色纸包着。
“如果你这么做了，那么，这个就是你的奖励。”
贺青岩睫毛闪了闪，遮住眸子里的神情，过了一会，他才说：
“乔文谦，你好幼稚。”
“什么，你还敢在我面前说我幼稚，你不是比我更幼稚吗，还让别人称呼你青宝，诶，等等，你叫我什么？”
“啊，你记得我，不是，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恢复了一些体力和精气神的贺青岩退去幼态，说话终于像一个大人，可是他没有说服力，毕竟今天他确实让人哄着不情不愿喝了粥，还听人讲了故事，刚才还当着他的面把小欢喜送的糖给吃了，就算现在恢复了一些成年人的状态，那些发生过的事情都没办法抹去，甚至，等下次他治疗完，药物还在体内发挥作用，副作用会让他神志不清，他肯定又会如法炮制。
“我不喜欢打针。”
他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末了还抬起右手递了过来。
乔文谦低头去看，贺青岩手背朝上，仿佛是要让对方给他戴戒指。
这种比喻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乔文谦却忍不住红了脸。
对方又把手向前伸了伸，乔文谦才认真去看。
只见他手背上有细小的静脉注射针孔，密密麻麻，像一张网。
“会很痛。”
他说。
这个人真的好娇气，总是把“痛”挂在嘴边，乔文谦心想。
可是，如果连“痛”都不能说出口，那他要怎么办呢？
他迟疑着抚上他的手背，说：
“好了，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糖果
，还差